梵天之眼

第二十六章 绝地(一)


    1938年4月6日,清晨。初升的太阳透过林间的缝隙照在草地上。
    已经昏迷了几个小时的李畋睁开眼睛。第二次坠落之后,他又被丛生的树木挡了一下,树下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茂密的杂草,几经缓冲跌落崖底。虽然多处划伤,却不曾致命。李畋挣扎着爬起,胸部如同被撕裂似的疼痛,摸了摸,笔记本的硬皮已经生生折断。草丛露着一个尖尖的石棱――如果不是笔记本护在胸前,那足以要了李畋的性命。
    李畋笑了,笑的很艰难:“我这命太贱了,阎王爷都不收。”
    宽大一些的树叶上有经夜的露珠。
    李畋张了嘴,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往嘴里抖弄。
    不远处,有一丛红子果红艳艳的诱人。
    李畋仿佛看到高志华牧师站在红子树下,小心地从枝头采摘了一簇红子果递给自己:“李先生,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品尝一下吧!”李畋揉揉眼睛,没有高志华牧师,只有红子果,一簇一簇的红。李畋拔步,却发现一只脚腕上还系着那件土匪的上衣,解开,欲丢,迟疑,而后搭在肩上。
    红子果成了救命的仙果,李畋一气吃了个饱。从肩头扯下那件上衣,扎紧两只袖筒,塞满红子果,再搭在肩上――那件衣服又变成了一条盛满食物的褡裢。
    砍下一根树枝,刮去细枝毛刺。一根手杖简单却实用――既是助力,又可防身。
    草丛中有一束反射的阳光刺疼眼睛,李畋走过去。居然是他那倒霉的眼镜――断了一条腿,少了一片玻璃。那断乎是没法再戴了。摇头,扬手,又停住。再三端详之后,李畋弯腰在草丛中寻找,取匕首割了几茎有韧性的野草,打成麻花绳。一头儿拴在没了镜片的空框上,一头拴在仅存的那条镜腿上。往头上一套,一付奇特的独眼眼镜!一只眼虽然依旧朦胧,但毕竟有一只眼已经清晰许多。
    衣服变造的褡裢,草绳捆扎的眼镜,树枝削就的手杖。三件法宝将李畋身上的书卷气一扫而空。
    李畋蹀躞而行,盲目地寻找出山的道路和保命的水源。
    从日出到日落,整整一天的时间,李畋唯一的收获就是弄清了自己的处境。脚下的山体只不过是崖壁间凸出的一条狭小的平台。方圆约有两亩左右。边缘处又中 文首发是陡峻的崖壁,深不见底,这是一处绝地。
    一块石头从李畋手中抛落崖底。听不到一点回声。
    李畋绝望地躺倒在草丛里。
    天色渐渐黑下来。
    1938年4月7日,晨,一场大雨骤然而至。
    草地上,睡梦拟或昏迷中的李畋被雨淋醒,一骨碌爬起来,跑到树下避雨。结果证明那根本不管用。李畋落汤鸡似的手足无措。张惶之中,他看到崖壁上有一处凹穴,虽然浅浅的,但正可避雨。
    李畋本能地奔向那处凹穴,迈上凹穴下方那块并不太高的石头,身体贴紧穴壁。终于躲过箭簇一般的雨矢。李畋满头满脸地胡撸着雨水,甩手,跺脚。却突然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用不着避讳什么,这才浑身上下脱了个净光。重新摆弄了一下那半架靠草绳拴住的眼镜,拿淋湿的衣服擦拭了镜片,套在头上。皮囊,匕首,火镰,笔记本,归堆放着。所有的衣服一码搭在肩上,一件一件取了拧水,拧完一件便搭在另一肩上。之后便是一件一件地重新往身上套――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李畋同样不习惯自己的裸体。湿答答的衣服很涩,摩擦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李畋一边穿衣一边裂嘴――疼。
    雨,一直在下。
    李畋看到火镰便想到阿月,可怜的阿月不知是死是活。不经意间的一转身,李畋大吃一惊――这处凹穴居然是一个洞口!这是一个奇怪的扭头洞,在外面看只是一处浅浅的凹穴,进到里边才能发现左侧下部是一个洞穴。刚一进来时,一是眼镜蒙了水,二是慌里慌张的弄衣服,三是心里不曾想,所以并没有发现洞口的存在。
    洞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黑黢黢的。李畋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进洞里,回声很远。这个突然出现的山洞让李畋看到了一线生机,但他却不敢冒然进去。对于洞穴,李畋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他需要火,火能让他克服恐惧。火镰就在身上,但却没有可燃的东西。
    李畋看着外面的雨,盯着雨中的那些茂密的松树,眼中流露出一丝贪婪。
    下午,雨住风停。
    李畋迫不及待地冲出洞口,匕首起落,折,拽,撕,扯。
    草地上,一堆湿漉漉的松树枝越积越多。
    终于,李畋看着那堆已经像小山似的松枝露出一丝笑容。
    1938年4月8日,晴。
    那座松枝堆成的小山已经移动到洞口。
    李畋将若干松枝捆扎成一束,火镰的铁片和火石撞击,火星引燃纸媒,撮口一吹,纸媒冒出火苗。松枝非常易燃,??作响,松油滴落。
    举着火把,李畋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进入洞里。洞口向下斜插延伸,幽暗,阴凉。每走一步,李畋的心就悬起一点。一个做学问的人,实在不适合这样的探险游戏。如果不是迫于无奈,李畋宁死也不肯踏入洞穴半步。很多时候,死是非常容易的事情,而活下去却需要有更大的勇气。
    脚步声在洞穴里回响,很远。
    飘忽的光影,参差的石壁。
    一股奇怪的味道。
    李畋下意识地抬头,看那火把――其实,那是一个很傻的动作。火把燃得很旺。
    洞穴幽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李畋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某个巨大怪物的肠道里,不知道迈出那一步时就会被溶化掉,变成虚无。
    洞底起起伏伏,脚步上上下下。
    怪味越来越重。
    转过一道弯,洞道开始渐渐升高,如一道陡坡。层层石阶纯然天成,鬼斧神工一般。
    李畋稍微犹豫一下,拔步迈上。
    数十步之后,洞中豁然开朗,像是一方平台,更像是一座石室。约有四五间房子般大小。高高低低的木架上一具具的棺材。这是一处洞葬!李畋数了数棺材数量,大大小小一共十三具。那股怪味就是从这些棺材里散发出来。除了来路,石室没有出口。这是一个死洞!
    火把即将燃尽。
    李畋点燃另一支火把,却突然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心中大叫不好。疾速退出,快速朝洞口方向奔跑,双腿却磕磕拌拌地不听使唤。堪堪走到洞口凹穴处,火把坠落,李畋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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