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

23 第二十二章 聚散无常


萧扬的心情极度恶劣,这一点在他才把眼睛睁开就看到某张恼人的秀丽容颜与听到一声甜得腻味的“小娘子”的时候达到了顶点,以至于他不得不一大清早就做出了很不符合自己身份与理念的事情,与人大打出手,不,或者应该说,叫单方面毒打会更适合一些。
    萧壮壮就是在自家公子的“恶行”引致的惨叫声中醒来的。宿醉对身材跟铁牛没有任何关系,质地却高度类似的萧壮壮而言并不造成任何影响,但是因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惊悚一幕,萧壮壮还是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拼命摇了几下头。
    有没有看错?自家那个优雅骄傲,不屑与人过节的公子正在很失风度地痛揍一名相貌水灵的小女孩?不,这么看的话,那种粗鲁的举止和哭爹喊妈的惨叫声确实应该是个男的没错,那么,这个陌生人是怎么会在一大清早跑到了他们的屋子里,又是怎么跟自家公子打起来……不,是怎么被自家公子毒打了的呢?
    萧壮壮想不明白,萧扬甚至都不将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学功底亮出来,而是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撩袖管揍人,而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家伙,却似乎是不死的蜚蠊一般,一面拼命叫喊,到处逃窜,一面却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萧壮壮想到这里,脑门上挂下一滴冷汗,一转头却看到了睡在自己身边,被一个硕大的斗笠盖住了整张脸的白先生,于是,萧壮壮的兴趣在瞬间被成功转移。
    伸出手,萧壮壮先试探着戳了戳白先生脸上盖着的斗笠,白先生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吸了吸鼻子,继续睡,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于是,萧壮壮大胆地一把掀飞了白先生脸上的斗笠,斗笠下面的正是昨日那张年轻拳师的脸孔,下巴的部分却因为不注意的缘故,掀起了小小的一角。萧壮壮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伸出手,缓缓地、缓缓地将那一角掀起来,然后,“唰”的一声撕掉了白先生的□□。
    “咦?”萧壮壮挠头,面具下的是一张八旬老太的面孔,满脸的褶子打褶子,鼻子塌陷,嘴唇干枯。
    萧壮壮犹豫了一下,又伸手,“唰”地撕掉一层□□,下面出现的是一张中年妇女的油饼脸。
    萧壮壮快速地伸手、果断地伸手、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唰”,一个中年壮汉子;“唰”,一个二八村姑;“唰”,一个媒婆……萧壮壮一次一次出手,白先生一次一次变身,很快,在萧壮壮的身边就扔满了东一张西一张的□□。
    杨光扶着脑袋,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满眼金星乱冒,头痛欲裂。他茫然地看了一阵萧扬的毒打,又摇摇晃晃地凑过去看萧壮壮的玩乐,看了半天,依然无法理解,想当然认为自己醉得太厉害了,于是冲到水缸边,将脑袋伸了进去。
    衣掌飞练完功,从门口进来,正看到萧扬上蹿下跳地追打酆七,萧壮壮我撕我撕我撕撕撕,白先生呼呼大睡,杨光把脑袋搁在水缸边缘,又睡着了,于是,呵呵一笑,觉得这个清晨真的很美好。
    一个时辰后,华山“天下门”人及其友人、“敌人”的“晨练”终于完毕,围坐在饭桌旁开始吃早饭。但是,这不代表着战争已经中止。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萧扬满脸不悦,“谁允许你坐在这里吃饭。”
    酆七讨好地笑笑:“小娘子,我……”
    “噗——”萧壮壮一口稀粥从嘴里喷出来,不偏不倚地喷到对面杨光的脸上,“对,对不起……”
    “没事,没事。”杨光大度地笑笑,拿袖管抹掉脸上的粥糊糊。
    “这位兄弟……”
    “我叫酆七,白先生你叫我阿七就好。”对着心上人的家眷,酆七绝对做到礼数周到。
    “哦,阿七啊,”白先生摆着张一半老人一半中年人,一半男一半女的脸孔道,为了表达被萧壮壮撕坏了□□的警示,他打算保持这个样子三日以上,“你为什么叫这位萧公子作小娘子呢?”
    “对啊对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萧壮壮激动万分,差点就爬桌子上揪着酆七的领子问,哪怕被坐在旁边的萧扬一筷子戳在手背上,痛得眼泪汪汪却兴致不减。就连杨光也跟着竖起耳朵,装作不经意地侧耳倾听。
    “那个,说起来真不好意思。”酆七挠头,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孔飞上两朵红霞,正应了“含羞带怯”四字,“其实是我小时候,有个很厉害的算命先生给我卜过一卦,说我将来的娘子就是……就是萧扬……”
    “谁允许你叫我名字。”萧扬手里的筷子齐腰折断,衣掌飞挺可惜地叹了口气,又去拿副筷子递给萧扬。
    “真的?”萧壮壮两个大眼睛都快瞪出来,“有这么厉害的算命先生?”
    “当然是骗人的,江湖神棍,遍地都是。”萧扬冷言,扒两口碗里稀粥吃,因为粥的滋味,皱了皱眉头。
    萧壮壮挺遗憾地叹息:“我还想让那个算命先生给我看看,我将来的媳妇是啥样呢。”
    白先生乐呵呵地笑:“世上神人无数,多数隐匿民间,阿七遇上的也许就是个能人也未必。”
    酆七连连点头:“还是白先生慧眼,郑先生在我小的时候可是远近百里闻名的活神仙,他说跟我有缘才特别为我起卦,一般他可不替人算那个,对了,他还特别画了一张小娘子的画给我呢,我给你们看!”
    “不许把那张破烂玩意拿出来。”萧扬怒拍桌子,被衣掌飞拦下来。
    “别那么生气,拍坏了桌子要赔的。”
    萧扬气呼呼地坐到一旁:“随你们吧,爱看就看。”
    酆七得到允许,欢呼一声,献宝样从自己的怀里掏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地递给白先生,一面还认真嘱咐:“千万别弄坏了哦,这是我的宝贝。”
    白先生于是也很郑重地接过了那张纸,小心地展开来,看。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白先生将那张纸折起来,递给萧壮壮:“我现在明白萧公子的心情了。”
    萧壮壮迫不及待地展开来看,杨光终于也按捺不住,凑过去看,两个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是我们家公子?好像是个山魈吧……”
    “山魈?我觉得比较像水猴子吧……”
    “你看看清楚,明明是个山魈……”
    “明明就是水猴子……”
    门口传来“笃笃”的叩门声,打断了萧壮壮与杨光的争论。
    “请问可以进来吗?”来人操着带着古怪音调的汉语,听声音是一名青年男子,“我们是为了昨晚的事来道谢的。”
    “是的,我们没有恶意。”稚嫩的童音跟着传来,使用的却是标准至极的大宋发音。衣掌飞想了一会,想起来昨晚那一对获救的父子。
    “等等。”萧扬伸手拉住衣掌飞的手,“我去开。”他说完起身,想到什么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饭桌旁的酆七道,“你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不想被当场送官的话。”
    酆七愣了一会,一下子“哗啦啦”热泪盈眶:“小娘子,你对我真好……”
    好字还没出口,被萧扬一脚从后窗踹了出去。整理一下衣衫,萧扬对萧壮壮使了个眼色,随后走到前门去打开了门扇。
    门口立着的果然是昨晚那一对年轻的父子。第一次相遇是在夜间,虽然月色如洗,毕竟看得不够清楚,如今站在光天化日之下,衣掌飞才看清楚了这一对父子的相貌。两人皆是高鼻深目,父亲肤色黧黑,身型不高,但却看起来有种剽悍的异族风味,至于那个做儿子的,却是肤色白皙可爱,一双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在眼窝里打转,一看就聪明异常。
    对于萧扬亲自出面迎接,两人皆表现出了惊讶的神情,紧跟着便对着萧扬深深地行了一礼:“感谢公子爷昨日相救,我等是来道谢的。”
    萧扬站在门口,背倚着门扇,似乎没有要让两人进屋的意思,只淡淡地道:“举手之劳而已,二位没有受伤便好。只是,二位路途遥远,不知要到这中原来干什么?”
    那做父亲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正要答话,却叫自己的儿子扯了扯袖口。
    “父亲,这件事因儿子而起,便由儿子来回公子爷的话吧。”他努力仰起头来,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有着小大人样的沉稳,“公子爷,是这样的,元仔常年在家里念书,其间多次听先生说起中原景象,山川大岳,车马街市,民风民俗皆是与元仔的故乡不同,所以让元仔很是好奇。如今天下大定,四海升平,刚巧这阵父亲又得了空闲,元仔便央了父亲带元仔来见识一下中原风光,好好长长见识,将来回去也能说给身边的伙伴们听听,让他们也开开眼界,免得叫人笑话我们穷乡僻壤没个见识呢!公子爷,你说元仔这样做对不对?”说到最后,拍起巴掌,圆圆小脸上露出孩童的天真笑容,对着萧扬一径地微笑。
    萧扬望着他,他便也回望来,不怯不羞,始终挂着笑容。看一阵,萧扬伸手懒洋洋地拂去颊边发丝,缓声慢语道:“小孩子家有好奇心,肯上进那是再好不过,看来你这个儿子养得真是不错,倒是很得你的风范。”
    做父亲的那个听闻这话,不禁将已弯下的腰更深地埋了下去道:“公子爷过赞,在下惶恐。”
    萧扬笑笑,伸手摸摸自称元仔的小孩子的头,唤屋内:“壮壮。”
    “属下在。”萧壮壮立刻走出来。
    “给元仔颗糖果。”
    “公子,我……我没有……”
    萧扬扬起一边唇角:“壮壮,你的记性变差了呢,你昨天买的十串糖葫芦呢?”
    萧壮壮“啊”了一声,赶紧冲回去翻包袱,不多会,拿了两串糖葫芦回来。
    “元仔,糖葫芦给你吃,你可要听话,将来长大了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哦。”萧扬弯下腰,将糖葫芦亲自交到元仔的手里。
    “嗯,元仔会听话的,谢公子爷,谢壮壮哥哥。”小孩子拿着糖葫芦,脸上笑开了花,对着萧扬连连道谢。
    “再过几个月便是老太太寿辰,到时候,带元仔来吧。”萧扬起身,轻描淡写道,随后便转身进入了门内,完全不看身后因为听了他的一席话而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的青年男子。
    插曲终究只是插曲,除了早上的道谢,萧扬等人那一天再没有见过那对父子。游玩了附近的街市,去过了慈恩寺,晌午过后,便到了启程的时候。杨光本也是出来闯荡天下,见识世面,因为从未去过杭州,便也乐得与衣掌飞一行继续同行。但是到了真正启程的时候,衣掌飞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辛姐姐去哪里了?”
    没有人知道辛媚娘去了什么地方,虽然昨晚还曾见过,但是到了今天,却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又像是从未曾存在过一般。
    “白先生,你有没有告诉过辛姐姐我们启程的时间和集合的地点?”
    “当然。”
    “有没有人知道辛姐姐的亲戚家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
    衣掌飞在城门口从午后一直等到傍晚,又等到新月爬上夜空,却始终没有等来辛媚娘。
    “该不是……出了什么事?”萧壮壮推测,被萧扬严厉地瞪了一眼,马上噤声。
    “小飞,要不我们分头到处找找?”
    衣掌飞起身:“出发。”
    “什么?”
    “辛姐姐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了,我们出发。”衣掌飞说完,干脆利落地背起包袱,走向通往杭州的道路。
    人总是有聚有散的,就像候鸟每年秋去春来一般,衣掌飞深深明白,这是他在山里生活多年早已深切懂得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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