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

一夜好眠，金鸡报晓。萧扬从床上爬起来，披衣洗漱。昨夜种种譬若梦一场，只有留在心间一团暖意，叫人难以忘怀。
    看看窗外天色尚早，正想出去庭院走走，却听门扇“哐啷”一声叫人撞开，兴高采烈奔进来个萧壮壮，他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拎着个汤罐，嘴里还叼着一叠纸片，咿咿唔唔地不知说些什么。
    萧扬摇头，在外面野久了，家里那点规矩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回去了不定要给老太太怎么收拾。本想教训两句，回头想想自己也早已入乡随俗，便就作罢。
    萧壮壮把餐盘、煲汤往桌上一放，拍着胸脯大喘气道：“公子公子，你猜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萧扬心内一凛，昨晚“藏拙”园一事天知地知自知壅灵知，就连衣掌飞也只是知道了个表面，难道这件事如今已经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想至此，不免有些慌了手脚，昨夜所见活色生香不期然又浮上心头，一时闹了个脸红。
    萧壮壮兴奋过头，压根没看出主人的不对劲，只一个劲扬着手内纸片道：“《钱塘民报》，昨晚出了件大事。”说着，将那叠纸片献宝一样的呈给萧扬看。纸张极薄，上面蝇头小楷写满密密麻麻小字，杭州谁谁又升官了，谁谁又捐了银两了，最大两个标题一则是万善禄的创派大典，定在七月廿八，距今尚有十多天，另外一则却写得离奇，标题叫做“真龙法天现世，钱塘潮涛堆雪”。再往下看下去，说得是昨夜将近亥时，杭州城内不少人听得城东传来龙吟之声，吟声清亮，绵延久长，其后便见清泰门外钱塘潮水骤起，犹如沸水滚滚，顷刻之间，窜起白浪一股，直入天际，当是时红光大放，不止一人见闻此情此景。
    萧壮壮在旁边一面盛汤一面不无可惜道：“要不是我昨晚在北关夜市与白先生吃鱼吃得太有滋味，压根没注意这档子事，我是一定要见见那所谓真龙之气的。”
    萧扬默默放下手中小报，只暗自感叹民间谣传真是势力强大。拿起汤碗喝了一口，只觉那汤清淡可口，饮后齿颊生香，不由还是感叹万家果然有钱。正想着，眼光瞄到门口经过杨光，便出声唤道：“杨公子。”唤了一声，却不见动静，杨光只一个劲垂着头，驮着背，毫无精神地往前挪，好似还没睡醒。
    萧壮壮眼珠一转，打屋里轻手轻脚窜出去，从背后猛拍一下杨光肩膀，这一拍，反倒吓了萧壮壮一大跳。杨光缓缓转过脸来，还是那张讨人喜欢的可爱娃娃脸，不知为什么却满脸铁青，眼袋发黑，双眼无神，布满血丝，仿佛一夜未睡。
    “哦，壮壮啊……”就连说话的口气都是疲惫至极，毫无生气。
    萧扬走到门外来看，对杨光的萎靡不振也颇感意外：“杨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么？还是被我们家不听话的笨家奴连累，玩得太晚了？”
    萧壮壮听主人说自己，赶紧自辩：“没有的事，杨公子昨天一早就回来了，北关夜市只有我、白先生和衣大哥一起逛！”
    “哦？”萧扬应承，心内忽而有了猜测，便做不经意问，“杨公子昨夜是几时回来的，其实昨夜我也睡得不甚好。不知谁在园中操琴，丝竹乱耳，没来由得让人心烦。”
    杨光听到这话，猛然间抬起眼睫，眼中精光迸射，抓着萧扬问道：“你也听到了，你……你……看到什么没有……”越说到最后，声音越轻，几乎低入地里去。
    萧扬看他激动，心知正合自己猜测，却绕了个圈子问：“杨公子你也听到了？那你也看到了？”
    “看……看到……什么……能……能看到什么……”杨光结结巴巴，被萧扬茶金色的眸子盯着，脑袋越垂越低，一副恨不得拔腿就跑的样子。
    “看到什么？”萧扬轻笑，“奇怪，刚刚不是杨公子问我看到什么吗？怎么现在反而又说能看到什么？”
    萧扬咄咄逼人，杨光满脸红云密布，不知道想到什么。
    “萧扬，你们在干什么？”衣掌飞在园门口喊，赤*裸着的上身上挂着晨露水珠，似乎是刚刚练功完毕。他身躯颀长，体格优美，以练武之人而言，体格绝对不算健硕无匹，非但没有筋肉虬结甚至看起来还有点文质彬彬的意味，却挺拔结实，毫无一丝赘肉。萧扬看着看着，忽觉双颊滚烫，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昨夜种种，譬如走马灯般跃然眼前。他忍不住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杨光本来被萧扬逼得无处可藏，眼见来了救星，匆匆打了声招呼，便推说要四处走走，快步地出园去了。
    衣掌飞觉得奇怪，倒也不以为意，走过来，却被萧扬一把揪住。
    “先把衣服穿好。”萧扬说，替他把堆在腰间上衣硬是拉起来，“到屋里去擦干了换好干净衣服再过来吃饭。”
    衣掌飞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地回房去换衣服，出来就看到萧扬帮他备好了碗筷，等着他入席。刚坐下来拿起汤碗，就看萧扬推过来一叠纸张，正是刚刚萧壮壮拿来献宝的《钱塘民报》。
    “看，你昨晚干的事。”萧扬指着那真龙标题道，“这下成了街知巷闻的吉兆了，只不知道真龙之气现身杭州，会不会惊动朝廷。”
    衣掌飞看几眼字，不为所动：“红光不是我干的。”
    萧扬也觉得奇怪，本来衣掌飞只用龙吟之声破壅灵的妲己琴，最多也就是有声罢了，断不会惊起潮涛，乃至出现红光震天，不知道这则消息是民众听了啸声，自生了联想还是真有其事。
    “对了，你那龙吟之声是怎么练的，能教我吗？”萧扬对昨夜一事耿耿于怀，为免下次遇到壅灵再次吃瘪，难免想要向衣掌飞讨些万全的法子，。
    衣掌飞摇头：“不行不行，练那个要天时地利人和，你内功底子不纯，想必是杂几家而成，要在内功心法上再上一层楼，需要破屋筑基，重头开始，没个十几二十年，断然练不成。”
    萧扬见衣掌飞说穿他老底，倒也不恼怒，便问：“那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可以抵御那妲己琴音，我可不想再被困一次。”
    衣掌飞想想，说：“有的，练少林寺的《定心十二法》，那个能融合百家内功心法，不用自毁修为，回头我把心法抄给你。”
    萧扬笑笑，没去追问少林内功他是怎么到手的，只觉得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真是安全又便利，想至此，不由得心内一片安宁。忽而想到什么，便又问：“你的龙吟之气是跟‘七绝老人’学的吗？”
    江湖传言，“七绝老人”七绝之中并无此一绝。
    “哦，”衣掌飞笑，“那个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对了，要说老师的话，还真有一个，你也知道的，就是阿花。”
    “阿花……”萧扬眼前晃过一张吊精白额虎皮，想到山林之中，一人一虎，龙吟虎啸，相得益彰，不由得笑出声来。
    “阿花是谁？”门口却传来陌生的人声，萧扬抬起头来，却看到一个年青人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内。那张脸，看起来还有那么点熟悉。
    萧扬想了想，有了结论：“你是万家的二公子万青池。”
    万青池点点头：“是我，姐姐你好聪明。”话还没说完，萧扬已经把手里的碗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