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

细作送了杭州府大牢，万家“积云山庄”这几日大清扫，几乎改名叫“积尘山庄”。庄中家丁、侍婢统共二百三十二人，除却回乡探亲二十七人，外出他州办事四十三人，共计一百六十二人中查出十三名可疑分子，多数易容混入，被取代者自然早死得干干净净，连具尸首也找不着。
    万青山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这几日格外有少爷架子，脸面严肃，雷厉风行，将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扫运动暗中运作得风生水起。萧扬偶尔在园子里见着抓捕逃犯，竟次次都见到万青山亲力亲为，现场指挥之外，有时甚至自己下场缉拿。令人意外的是，万青山功夫不弱，完全不似外表书生模样！萧扬仔细揣度过万青山的本事，惯使左手，用剑，路数多变，有青城的巧、武当的正，还杂一些别的功夫，快则活，慢则狠，如果不是内力修为不够，恐怕剑术还能再上一层楼。就算光眼下这样，也不比一般武林正宗大派前五名弟子差多少。
    萧扬对此很是惊奇！
    “阴风门”一事，万善禄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既软弱又畏怯，对一个从未有过交集也从未听说过的邪门邪派，他未交锋而先示弱，态度奇软，完全不似白先生所说“敏而好学，于武学上颇有天赋，曾接受多位武林名宿指点武艺”。萧扬对此的看法是，万善禄痴迷武学是真，但并无上佳天赋，几位武林名宿肯给面子，总怕是万家的银子起了作用。联想这样一个人如今创派要广开大门来传授武艺，便觉得有误人子弟的嫌疑了，没曾想，万青山倒确实有一身过硬功夫。
    人不可貌相！
    萧扬深知此言真谛，对万家父子便格外上了心，在万府中来来去去，更加卖力扮演小白脸角色，将一个纨绔、任性、手无缚鸡之力却爱耍小聪明的活宝演绎得活灵活现，连萧壮壮有时都不适应，加之衣掌飞待他亲厚，两人又戴了好似定情信物一样两枚一对玉指环，万府里便有些风言风语传起来，总无外乎是断袖之类，萧扬装听不见，也没人敢到他面前说，倒是锦秋、煦春两个丫头，明明认识也不过几天的事，与萧扬倒仿佛格外投缘，明着暗着总在他人面前回护萧扬。
    萧壮壮说：“小丫头们一定是被公子迷住了。”说得时候摇头晃脑，装出一副老成模样，其实锦秋还比萧壮壮大一岁，煦春也只小他几个月。萧扬笑眯眯赏他一记爆栗，萧壮壮便蹲一旁捂着头苦哈哈叫唤去了。
    衙门对万家送去的细作进行了严审，板子、竹签、鞭、辣椒水……各样叫得出来、叫不出来的刑罚都用了一遍，无奈此人嘴硬，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坚决不肯吐露半个字来。万善禄爱女心切，每隔一阵便差人去衙门问情况，每每带回的消息令人失望，便唉声叹气。那一头，杭州知府也差人上京送信去了，务求查证开封府郊李家大宅是否内有蹊跷。
    衣掌飞最近显著变忙，因为临近“荣吉门”的创派大典，万家总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在场，另一面，武林各界人士也陆陆续续地都到了杭州，这几日在街上走，总有熟人认出衣掌飞来——不仅有华山上见过他面的，也有过去潜伏在天下庄等着抢武林第一高手位置的，见着了衣掌飞不是跑上来攀亲戚就是撂下战贴，扬言要比个你死我活。衣掌飞自然不是每一场都出面，但来来去去总也花了不少时间来打发人，尤其遇上那些冲上来要托孤、嫁女的武林同道，总要白先生在旁边帮忙方能脱出身来。萧扬由是觉得格外寂寞起来。
    衡山派的人在萧扬几乎快忘记他们的时候终于到来，挑了个好日子——七月十五中元节。这一天万家阖庄置办酒席祭祖，又在杭州城内连设七日水陆道场，请少林寺方丈信一大师、峨嵋派掌门慧觉师太与灵隐寺方丈释空大师一同开坛讲法，普度世间善男善女，弄得杭州城内外好一派热闹景象。武当掌门马千秋看了心里总不大痛快，却不好吭声，那几日便在自己屋中修身养性，着令门下弟子也不要出门看热闹。
    同样没有出门的还有住在武当隔壁“玄妙园”的衡山派门人，据说是因为掌门长春子道长道上感染了风寒，因此不仅路上耽搁了几日，来了以后也只得卧床修养，是以门下弟子也不敢擅离职守出门看热闹。萧扬尚挂心死于华山上的黑衣人，总疑心这个长春子道长并不存在，或是有人假借其名，跟白先生商量着想去探探对方虚实。终于有天半夜里换了夜行衣，摸到人房顶上去，却悻悻然发现长春子好好地呆在屋里看书，神色安然，无半点可疑。
    闭门不出的人还有一个，便是南宫绯。兴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当日举动被识穿，加之与石乔子也有些龃龉，南宫绯近日按兵不动，格外太平。只是那一日妄图对衣掌飞动手脚的事情萧扬始终记恨在心，总想着找个什么机会出这口恶气。从没有人敢动萧扬的人，南宫绯必须要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萧扬心里这么盘算，却还没想到合适的方法报这一箭之仇。
    杨光最近则总有些恍惚。为着隐瞒了他武林盟主身份的事情，衣掌飞也向他道过谦，杨光只后知后觉地“哦”一声，并没有多的表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只有在旁人提到或是见到壅灵的时候有了大的变化，通常是一张脸迅速变红、失语，然后仓皇逃避，甚至可以说是抱头鼠窜。
    事件的另一主角壅灵却是个怪人。初见面的时候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对萧扬则是一派客客气气的模样。衣掌飞有天下午抽空把他带到静笃园，他很爽快地对萧扬行了礼、道了歉，说些请求既往不咎的话，然后潇洒地离去。衣掌飞私下里偷偷地跟萧扬说，很得意的样子，打过了，赢了，帮你报了仇。萧扬一面朝天翻白眼，一面心里又禁不住有丝丝甜味泛开来。从那以后，壅灵便开始光明正大地往他们住的静笃园跑，明着来拜会萧扬或是衣掌飞，实则总是在找另一个人的身影，看久了，萧扬越发痛心确认，那天自己是受了池鱼之殃，壅灵的目标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杨光！
    对了，还有一个万家的二公子万青池，近段日子以来都不知在忙些什么，自从“齐贤厅”一别便跟平地消失了踪影一般，萧扬再没有见着过他。
    日子就这样不声不响，快快慢慢地过，中间也发生过一件怪事。七月十五中元节晚上，万家莫名遭了贼。有句话说得好，阴沟里能翻大船。万家守备森严，又住了一群武林排名前十的能人，谁都没料着居然能着了一个小毛贼的道，所幸终归只是个毛贼，除了丢了些银两字画，珠宝首饰，并没有其他损失。
    很快地，七月廿八的“荣吉门”创派大典便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