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

36 第三十五章 明月皎皎


万青山刚才还在前厅为明日创派大典忙碌,萧扬临走瞥到一眼,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不意此刻出现在这里,难免让人疑心并非偶然,何况刚才与连五一段说话,与万家多有牵扯,萧扬便更存了要防万大少爷的心,面上堆着笑容,浑身筋肉却绷得死紧,在心里做了随时可你死我活的准备。
    万青山却毫无所觉的样子,只款款踱步上来:“青山可是扰了萧公子赏月赏莲的雅兴?”
    “这倒没有。”萧扬正有心找个借口,便承了万青山的话说道,“天下风物,概以有心人观之方成其美,多个人来观赏,我想这池中莲也应当高兴,何况这儿本来就是万家的莲池。”
    万青山苦笑一下:“萧公子,你与我想是有些误会。”
    万青山身高七尺,身形挺拔,只略瘦些,实则算是堂堂男儿,他一张面孔与万青池相仿,但比之万青池的飞扬跳脱却稍嫌平淡,但也有种俊秀的风貌,此时穿了一袭灰色的衣衫,立于月下,颇见风骨。
    “哪里。”
    “如若没有误会,萧公子为何见我便如见了贼人一般。”
    “万公子这是说笑了。”
    万青山叹息一声,似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将身体靠了那石雕的栏杆往下俯望。万家这一池莲眼下开得正好,月华之下,朵朵绽放,一池清白,素雅高洁。
    萧扬望着万青山,嘴上不说,心里揣度。万青山此人,初见时只觉得是个精明能干的长子,后来见识了他雷厉风行捉拿混入万家细作的光景,便又让人惊觉他的手段,待听了连五一番话后,更是让人产生阴鸷毒辣的印象,重重层叠,总让人觉得绝非善类,但不知是否因为此刻夜已深月华又重,白日里看着是亭亭绿柳也好,参天大树也罢,此刻看来却更像是那塘中支撑硕果累累的茎秆,仿似就要折了一般。
    万青山看了一阵,仿似忽而回过神来,惭笑道:“一时看得入神,怠慢萧公子了。”
    萧扬回道:“既然是赏莲,便要像万公子这般才是,真要你一言我一语的,倒失了本意了。”
    “也是。”万青山哂然:“萧公子,难得你也喜欢这里。其实这莲池既是先母在世时所开,也是先母生前最钟爱的地方,而她过去便住在这池畔的水生居。” 萧扬这才注意到池畔不远影影绰绰中确实看到一所小小庭园的轮廓,只是因为没有灯火人气,先前并没注意到。
    “可是万夫人……不是尚在么?”
    “哦,是青山没有说清,现在的万夫人原先是我二娘。”万青山淡淡道,“青芙是我同母胞妹,青池却是我同父异母的血亲,我与青芙的生母实则早在十三年前就过世了。”原来这才是万青山与万青池不同的根本,也难怪万青池先前在‘齐贤厅’发怒,说青芙是你的妹子难道就不是我的了?
    “萧公子,明日创派大典,你也会前去么?”硬生生的,话题转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弯。
    “当然。”
    “其实万某有个不情之请,原先并不打算说了,想不到在这里见到公子,或者也是天意。”难得的,万青山的面上有些为难的神色。
    “请说。”萧扬袖了手,冷眼观他脸上神色,想着东拉西扯了好一阵,终于要见真章了。这个“不情之请”却不知道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
    “明日大典,萧公子可否不去?”
    “什么?”萧扬只疑心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所谓创派大典,其实你我都知道也不过是些繁文缛节的枯燥玩意。”
    这句话如果是万青池说的,萧扬断然不会惊讶,但换成万青山来说,难免让人觉得内有深意。
    “万公子,明日是贵派创派大典,这样的大事,叫作枯燥玩意恐怕不大好,还是萧某身份不适合出席,在下听闻贵府中最近确是有些风言风语,说萧某有断袖之癖云云。”
    万青山大概料不到萧扬堂皇把话挑明,脸色一时颇为尴尬,支吾了半天,只说:“萧公子这样芝兰玉树的人,惹人仰慕也是……也是理所应当,其实我……这……这样……”说着说着,脸色却奇异的微红起来。
    萧扬本来只是想用言语相激,探探内里乾坤,万万没料到万青山居然会红了脸,恨不得要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样子,一时间也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得有人的脚步声走近。两人一时都紧张起来,待到发现只是一队巡逻的家丁值夜走过,方才松了口气。
    万青山叹息一声,立直了身子道:“萧公子,不管你怎样想我,明日的创派大典,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去,你就权且听我一句。夜也深了,青山不多扰萧公子,告辞。”说着施一礼,转身走开了,却是往那黑漆漆的“水生居”里去,万青山没说过,原来他现在也住在这里。
    萧扬看他背影消失,心内暗自疑惑,却找不到解答。一路边想边走,到了自己住的“静笃园”门外,还未及进门,却只觉面上扑来一阵风,等到定睛一看,衣掌飞已经站在眼前。
    “萧扬你刚刚上哪去了?”他像是等了许久了,脸上头上都有汗水渗出来。萧扬忍不住伸手用衣袖替他抹去。
    “睡不着,上园子里走了走。”连五的存在连同其他一些事情,都还不是可以说的时候,萧扬这样想着难免也有些内疚。
    “哦。”衣掌飞应了一声,拿宽大的手掌好像长辈一样摸了摸萧扬的头,“夜深了,万家也不安全,下次再睡不着,你可以来找我,有我陪着你比较好。”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对着一个小孩子,但是萧扬听了,心里却是禁不住的欢喜。其实一直以来,拿他生命安危当做天大事情的人何止一个二个,却总没有一个让衣掌飞这样让他觉得最是自然舒坦,也最乐于享有这份权利,这样的保护,甚至让他起了独占的念头来。
    “知道了,下次上哪我都会跟你说一声。”萧扬笑着拖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明天还要早起呢,你也不晓得早些睡。”
    “我在等你啊。”
    “这么大人了,又是男人,有什么好等的。”
    “但是上次壅灵那件事……”
    “那件事别说第二次。”
    所以说,明天的大典怎麽可能不去?
    萧扬想,被人说断袖之癖也算不得什么。就像白先生说的那样,这种呆头呆脑的家伙,如果没有他在身边,真的不知道会死得有多难看,所以,在不得不回去之前,便让他短暂地在这样平和的幸福中多待一会,说是沉醉也无妨,这是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时光。互相挽着的臂膊中,由衣掌飞挽起的袖口里因为走动却飘落下了洁白的花瓣残片,但是,无人发现。
    月色已经由七月廿七的明洁换做了七月廿八肆无忌惮的豪奢,在那几近逼人的光芒中却仿佛隐藏着什么不详的征兆一般,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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