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蝗血书

第15章


 
吴佑棠一呆,有些说不出话来,那太宗皇帝声音冷淡,又道:“吴佑棠,你好大的胆子,既然你已认罪,那么来人,将他拿下。” 
这大殿原来空无一人,然而太宗皇帝轻轻一声“来人”,一瞬间就出现数名侍卫来到吴佑棠身后,吴佑棠只觉怒火上涌,他挥臂甩开过来捉人的侍卫,大声道:“你这无道昏君,你为了一己之私,就只会草菅人命,你还配做皇帝么?” 
那些侍卫登时大怒,纷纷朝吴佑棠扑过来,吴佑棠拉开架势,只想豁出去,揍他个人仰马翻出了这口窝囊气再说,却见太宗皇帝摆摆手,道:“退下。” 
那些侍卫疏忽间便消失了,吴佑棠一圈打在棉花上,一口气没地方出,气的张口乱骂起来。 
太宗皇帝听的无趣,不由得想起魏征的好处来,心道,朕从前还道魏征已经很不给脸面,谁知比起这愣小子,魏征真是言之有物条理清晰目的明确说话婉转,眼前这个小子根本就是个炮仗,放过就烟消云散,简直不知他在说什么,看来真不该一时觉得有趣便听了罗春的话召见这吴佑棠,简直是无趣透顶,哎,是谁说魏征狰狞啊,朕说魏卿妩媚还差不多。 
太宗皇帝再没耐心听下去,见吴佑棠停下来,便道:“吴卿,你说完了?” 
吴佑棠意犹未尽,然而一时半会却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话来,便道:“总而言之,陛下,你为了一己之私,杀害王谢两族,为了这《快雪时晴帖》更冤屈我师伯,你若是个明君,便不该如此,我师伯全无过错,你杀了我好了,吴佑棠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太宗皇帝叹了口气,看了罗春一眼,见他在一旁偷笑不止,便道:“既然如此,便依卿所言,赦免萧翼,大赦王谢两族后人,将吴佑棠于本月十七,明正典刑。” 
吴佑棠一呆,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惘,难道这就是结局了么,就这么简单? 
那些侍卫再次涌出,不用分说,绑了吴佑棠便拖下去关入大牢。 
太宗皇帝看了罗春一眼,道:“你撺掇朕见这吴佑棠一面,就是想让朕看看这愣头青怎么骂朕么?” 
罗春笑嘻嘻道:“臣怎么敢呢?只想让陛下您听听咱们小老百姓对您是个怎么看法罢了。” 
太宗皇帝叹了口气道:“难道朕在百姓间的口碑真的这么差?” 
罗春道:“那倒也未必,不过总有些人含着怨气,心存不满。” 
太宗皇帝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说自己吧。” 
罗春笑眯眯道:“陛下,臣还要赶紧去放出风声,免得到时林微不知他情人有难,不肯将那《快雪时晴帖》送上来,到时陛下就不好下台了。” 
太宗皇帝“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下不来台,难道朕当真不敢杀了这混小子?” 
罗春笑道:“杀一个混小子当然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陛下言而无信,到时魏大人可又要来劝诫了。” 
太宗皇帝想起魏征那乡巴佬脸上的皱纹,顿时气短,恨道:“那你还不快去。” 
罗春一声领命,已一溜烟般去了。 
25. 
太宗皇帝看着罗春去远,忽然叹了口气,那日罗春送上五钩神飞亮银枪的枪尖,又承认自己在字帖上下毒是为了给燕王报仇,他本想杀了他,却忽然间改了主意。这样一个小子不须他动手。 
可是那燕王,想当初道左相逢,又何尝不是相见恨晚,看着他意气风发,心高气傲,比自己更加骄傲。他出身高贵,却混迹草莽,可是他明白他,明白他和他那一群草莽豪杰是不同的,明白他出身高贵,却能随心所欲,抛开家族枷锁,走自己的道路。 
他想,他曾经羡慕他,羡慕他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而他却不得不背负家族,可他终有一日能走到顶峰,能站到比他更高的地方来俯视,而他却已不在。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吴佑棠被五花大绑送到大牢,然后送了绳索,上了镣铐,关上沉重的牢门。 
吴佑棠斜倚在墙边,看着狱卒踢踢踏踏地走了,觉得很是失落,他自幼在山里长大,自觉早已习惯了山居寂寞,可是这大牢里毕竟和山上不同,伸手所触皆是潮湿污秽,鼻端可闻尽皆恶臭霉烂,吴佑棠叹了口气,觉得还不如早点死了的好。 
待得晚上狱卒送上七成沙石,三成搜饭的牢饭时,吴佑棠彻底郁闷了,他远远踢开那碗牢饭,忽然间想起了林微。 
他想起那天他给林微捉鱼烤来吃,林微吃鱼时的喜悦神情,忍不住嘴角微扬,这样温柔的时光大概真的不会再有了吧,不知这时候他在做什么呢,是否仍旧在雁荡山那个瀑布后面的山洞,想着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结果的往事,不知他饿了的时候还有没有人给他烤鱼吃。 
又或者还和那个王之远在一起,哎,那个王之远看起来年纪也不太老,一表人才的,也不知林微会不会动心,那人和他是通家之好,不过林微不是那样的人,唉。 
吴佑棠东想西想,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觉得饿得胃疼,他想了又想,把那碗饭弄到面前看了又看,还是下不了决心去吃,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觉得人生至此,真是无味之极。 
待得第五天头上,吴佑棠终于开始吃牢饭,他吃的苦不堪言,忍不住想,师伯他老人家坐大牢的时候难道吃的也是这种货色么,哎,圣人说的好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如今便是饿其体肤了,好在尚无用刑,可是先贤得其所哉,他吴佑棠又是为的何来。 
这日子过的索然无味,吴佑棠想,为什么没人来探望我呢,林微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牢里等死呢,如果他知道的话,会不会来看看我,对我笑上一笑呢,如果他肯对我那么笑上一笑,我便是立刻死了也甘心了。可是他多半不会知道吧,说不定他早恨不能摆脱我,如今称心如意,指不定多么欢喜,可是他也不会那么快忘了我吧,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能想起我,不用想起那些不好的,不,哪怕是想起那些我为了一副字帖死命缠着他也好。或者有一天他会得知我死了,那时候他会否去我坟前上一炷香呢,他站在我坟前会想起什么呢,只怕那时候我坟前已经长满了青草吧。 
吴佑棠正胡思乱想,忽然有狱卒送上饭来,吴佑棠接过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这次的牢饭竟然和平日里的迥异,竟然是上好的白米饭,三荤四素,还有一小壶酒,吴佑棠大喜之下,正想问个究竟,可是回心一想,不如先闷声吃个饱,即便是人家送错了,吃过也不必再吐出来,他兴奋地大嚼起来,却没留意到狱卒怜悯的神情。 
吴佑棠吃了个干干净净,心满意足,想这也不知多少天了,终于吃了顿饱的,哪怕立刻死也罢了,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愣,他曾听人说过最后一顿牢饭总是特别丰盛的,难道这就是他的最后一顿了?吴佑棠一下子黯然起来,哪怕顿顿吃满是沙石的搜饭,好歹也有的吃不是,可这要是死了,就连这种货色也吃不到了,人生至此,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吴佑棠呆呆看着空空的饭碗,捧着头想,我有否后悔了呢? 
吴佑棠霍然站起,镣铐铮铮作响,心想,死就死吧,大丈夫做事,但求无愧于心,又何惧一死。 
正这时,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吴佑棠抬起头来,便看到一队侍卫来到他牢门前,领头一个看服饰要比其他人职位高,他看了看吴佑棠,道:“吴佑棠,午时到了,这就走吧。” 
吴佑棠一呆,道:“去哪,砍头么?” 
那侍卫头领听了不由得一笑,道:“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吴佑棠“哦”了一声,站起来,由得他解开镣铐,戴上木枷、脚链,跟着一群侍卫,走出了大牢。 
一路穿过朱雀大街,来到午门前,吴佑棠穿着囚衣,被押上行刑高台,刽子手一脚踢到他膝盖内侧,吴佑棠被踢得跪倒在地,又被按压脖颈到断头台上,落下虎头闸。监斩官扔下即刻问斩的令牌,鬼头刀高高举起,吴佑棠闭上眼,忽然间想起初见时林微剃光了头发装作是个和尚,眉若远山,眼似秋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那么一眼,似已过了一生。 
26. 
吴佑棠闭目等死,头顶迅疾的风声响起,他知道这就是最后一刻了,然而他什么也做不到,连抬起头看一眼也没法办到。 
正这时,忽然有人大喝道:“刀下留人。” 
风声止息,鬼头刀停在半空,刽子手松了口气,将鬼头刀扔在地上,静静等候。只见一匹快马由远及近迅速奔来,马上一人,白袍猎猎飞舞,正是林微。 
眼看来到行刑台前,林微纵身跃上高台,手中拿着一卷绸缎包好的长形包裹,高声道:“《快雪时晴帖》在此。” 
这时刽子手赶紧把虎头闸拉起,扶着吴佑棠起身,吴佑棠呆呆站起,目光有些散乱,他慢慢凝聚目光,就见不知何时高台上又多了一人,笑嘻嘻和林微说着什么,却是罗春。 
吴佑棠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却站在那里,一步也挪不动。罗春笑嘻嘻走过来,手中高举圣旨,道:“皇上有旨,嘻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见《快雪时晴帖》便赦免吴佑棠死罪,速呈上《快雪时晴帖》,钦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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