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不见了

第4章


为什么,为什么他以前不住在这里呢?今天看起来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他们越过抹大拉桥,抵达有马槽的交叉路口,然后驶上伊佛利路。凯德根眼睛盯着马路两侧:
  “啊,”凯德根说,“他们把布篷收起来了。”
  “先生,你确定是这个地方吗?”     棒槌学堂·出品
  “当然。它就在某座红砖教堂对面,不是国教教堂,我想。”
  “哦,是的。先生,那是浸信教堂。”
  “好,司机,可以靠边停了。”凯德根兴奋地说,“教堂就在我们右边,那就是我逃出来的巷道——”
  警车在路旁停上。凯德根从座椅中起身,却不禁又停下来张望。他面前的窗户内放满了罐头、面粉、米、扁豆、熏肉和其它杂货,排列整齐,商店的招牌是:
  温克涯斯家庭杂货店
  他疯狂地左右来回张望。一家药房和一家布庄;右边再下去是一家肉店、一家面包店、一家文具店;左边接下去是谷类粮商、帽子店、药房……
  玩具店不见了。 
  
第二章 多疑的教授
  灰色的穹苍化为一个金光灿烂的早晨。圣吉里斯的秋叶已经开始从树上纷纷落下,展现了一场古铜、金黄和麦青的色彩秀。从空中看来,牛津酷似一座古老的迷官,此刻它已经开始喧腾骚动起来。第一批起来活动的是女学生,她们有些人穿着可笑的长袍,抓着各式的讲义,成群结队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奔驰;有些则徘徊在图书馆四周等待大门开启,想早点进去研习神秘学、《贝奥武甫》【注】中的基督精神、复杂的流体力学、瓦斯的动力学理论、侵权行为的法律责任,甚或副甲状腺的构造与作用。男学生比较小心身体,起来后在睡衣外面再穿上一条长裤、一件外套,围上一条围巾,然后摇摇晃晃走过方院去签到,再晃回床上睡回笼觉。艺术系的学生纷纷涌现,试着调淡书中人物肌理的颜色,努力寻觅较好的光线,但那却像耶稣最后晚餐中使用的圣杯一样难寻。商业的牛津也清醒了,商店开门,公共汽车上路,交通拥挤。在整座城中,在学院和钟楼里。钟声此起彼落。丁丁当当地敲响九点钟。
  【注】 8世纪出初的古代英语史诗。
  一辆红色的车子飞窜过伍德斯克路。
  这是一辆外形极小、引擎声嘈杂的破跑车,在引擎盖上潦草地写着白色的字。“莉莉·克莉丝汀三号。”一个铁制的裸体像从冷却器盖上以危险的角度向前倾斜。车子抵达伍德斯克路和班伯力路交叉口突然左转,进入私人车道路到达旅人的守护地——圣克里斯托弗学院(为了避免混淆起见,在这里应该指出,圣克里斯托弗的校门就在圣约翰旁边)。车子转入铁门,以四十英里时速开上一小段石子路,两旁是草坪和杜鹃花丛,尽头则是难以回车的半心形环状道路。驾驶员显然对车子的性能极不熟悉,勉强才保持平衡。车子直接朝着学院校长的宿舍窗户直奔而去。里面有一个瘦弱、严肃、略带享乐品位的男人正在晒太阳。他看到车子朝他冲来的危险,立刻惊慌地向后撤退。不过。车子并未撞他的屋子,而是直接冲向车道尽头,驾驶员在急速扭转方向盘以后,只是稍稍撞上草坪的边沿。最后还是成功地完全将车子倒回过来。此刻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它退回来的路,可惜他在控制方向盘的时候转过了头,结果车子冲出了草坪,车头陷入杜鹃花丛以后才熄火剎住。
  车主下车以后严厉地看着车子。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用最大的后坐力来结束所有的爆震。他皱着眉头,从后座取出一把铁锤,打开引擎盖,用力敲打里面某个零件。然后他盖上引擎盖,又回到驾驶座上。引擎发动,车子以巨大的扭力向后退回车道,再度向校长的宿舍奔去。此刻,刚刚重回窗边观看的校长被这个景象吓了一跳。连忙又以不低于刚才逃命的速度退后。驾驶员抬头看着校长的宿舍,就好像是一艘汽艇看着一艘远洋战舰,他毫不迟疑地改变排挡向前。车子发出一声吱嘎声,像一个得疟疾的人打了一个冷颤般震一下才停住;过了片刻,它的后坐力又发出了一声令人费解的声音。车主慎重地推上手剎,然后下车来到后座,取出一个公文包。
  车声消失以后,校长再度走回窗边。这一次他把窗子打开了。
  “亲爱的芬恩,”他告诫着,“我很高兴你替我们留下了学院的一部分。让我们可以继续营运,我刚刚还担心你会把它全给砸了。”
  “哦?是吗?是吗?”车主说,他的声音轻快而略带鼻音。“校长先生,你不应该担心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是引擎有点问题而已。我想不出来为什么车子停住以后还会发出怪声。我已经试过所有的办法。”
  “我看不出你有何必要,”校长抱怨,“非得将车子开到校园里头来。”
  他砰的一声将窗子关上,但是并非真的动怒。圣克里斯托弗的英国语言与文学系教授杰维斯·芬恩以特立独行、不符合传统教授规范著称,是他的同事却都不以为忤,因为他们晓得,如果在表面上修理了芬恩,结果只会让他们自己陷入窘境。
  芬恩精神抖擞地走过一扇桃花盛开的砖墙大门,进入校园的主花园。他是一个高大瘦长的男人。年约四十,有一张愉快、红润、刮过胡子的脸;他的黑发像波浪一样盘在头顶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雨衣,又戴着一顶特大号的帽子。
  “嗨,郝斯金先生,”他冲着一位手揽着一个迷人小姐腰肢、在草坪上漫步的大学生打招。“我明白,加油。”
  郝斯金先生是一位高大、瘦削、忧郁的年轻人,他像条塞伯狗般温和地眨着眼睛。
  “早安,老师。”他说,芬恩从他身旁经过。“别惊慌,贾尼丝,”郝斯金对他的女伴说,“看我为你带来了什么?”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   棒槌学堂·出品
  这时芬恩已经走向通往校园南端中院花园的石子走道,再转向右边大门,穿过风琴教室,跑上铺着地毯的楼梯,到他位于二楼的办公室。这是一间狭长明亮的房间,一边俯瞰伊尼戈·琼斯中院,另一边是花园;奶油色的墙壁,深绿色的窗帘和地毯,矮柜上有几排书,墙上有中国的工笔画,壁炉架上有破损的徽章和英国作家的半身像;还有一张靠在北墙窗边不太整齐的书桌,桌上有两部电话。其中一张豪华的扶手沙发上此时正坐着理查德·凯德根,他的表情好似通缉犯。
  “嗨,杰维斯,”他无精打采地说。“大学老友,好久不见。”
  “我的天啊!”。芬恩震惊地说,“是你。理查德·凯德根。”
  “是我。”
  “噢,欢迎,欢迎。只是你来的时机有点不凑巧……”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修养。”
  芬恩走到书桌前面,脸上浮现出痛苦而吃惊的表情。
  “你这话说得太奇怪了,我没有对你说过半句难听的话……”
  “有,你评论我的第一本诗集时,不是说:‘这是一本不值得一读的书。’”
  “哈!”芬恩高兴地说,“那个时期我行文真是简洁有力啊!怎么样,老朋友,你好吗?”
  “糟透了。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升教授呢。还是大学比较有意思。”
  “我升教授,”芬恩坚定地答。“是因为我具有莫大的学术涵养和敏锐有力的思维。”
  “可是,当时你写信告诉我说,这只是资历的关系。”
  “哦,是吗?”芬恩不安地说,“现在别管这些。你吃过早饭没?”
  “吃了,我在大厅吃过。”
  “那么,抽枝烟吧。”
  “谢了……杰维斯,我弄丢了一家玩具店。”
  杰维斯·芬恩不解地睁大眼睛,但递上香烟时,脸上又恢复了极度谨慎的表情。
  “你介不介意解释一下这句奇怪的话?”他问。
  凯德根解释了。他解释得很详细;他解释的时候,表现出正当的愤怒与精神上的挫折。
  “我们找遍了那一带的左右商家,”他难堪地说,“你知道吗?那里没有半家玩具店。我们问过在那里住了一辈子的人,他们都没有听过这种事。可是,我很肯定我没有弄错地方。它居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家杂货店!我们进去看过了。确实是一家杂货店,它的门并没有吱吱嘎嘎叫,但里面有一种东西像是油……”他对这种矿物没有多大的自信。“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来,里面那一扇门跟我看过的一模一样。可是,后来我又发现那一整排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建筑。”
  “最糟的是警察,”他痛苦地下结论,“不是他们太啰嗦之类的。他们好得吓死人,就好像在对待一个不久人世的病人似的。每当他们认为我没在听他们说话时,就一口认定这是脑荡的后遗症。你知道,问题出在一切事物在日光底下看起来已不太一样,我猜是我犹豫了一下,又现出怀疑的样子,还犯了过错自相矛盾,总之,他们把我载回圣爱尔达特路,建议我去看医生。所以这是我离开他们到这里来吃早餐,以及在这儿出现的原因。”
  “我猜。”芬恩怀疑地说,“你没有去看杂货店的。对吧?”
  “哦,对了,我忘了说这一段。我们上去了。上面当然没有尸体。布置也很不一样。我是说楼梯和走道都铺上了地毯。而且很干净,空气也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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