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不见了

第33章


他后来才想起来,最后这场戏剧化的追逐,其实是徒劳无功的,全是一种非理性的冲动促使他这么做,就像想要多逃亡片刻的欲望,促使夏曼做了短暂的困兽之斗一样。不过他既然上来了,也只好尽力而为。想起自己的枪还好端端地留在书房的书桌上,他就感到一阵懊悔;不过,一想到夏曼即使想枪击他也射不中,又略微感到安慰。越靠近木马的中心,行动的自由也越大一点,不过,被击中的可能性也相对地提高了。盘算过一切可能以后,他决定留在原处不动;而且也进一步决定,在旋转木马停止以前,不对夏曼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反正到时候自会有足够的时间。
  然而,这些决定在夏曼发射第一枪的时候,他便全都抛到脑后了。这个莫名其妙毫不实际的举动在芬恩心中激起一种东西,既非英雄主义,也非感伤,更非义愤填膺,甚或不是本能的剧烈反应;既然已经分析过负面的因素,实在很难说究竟是什么,因为这实在不是凡人的普通情绪,而是根植在芬恩性格深处的特质。我想最贴切的说法,应是一种冷静的正义感和调和感,一种根深蒂固的叛逆发泄。总之,他突然产生一种行动的欲望,他在内心暗暗对自己五音不全地唱着难以理解的变奏曲,他蹲在一座木马旁,离心力让他平贴在木马上,然后开始向前爬。
  夏曼手中拿着枪,回头看见了他,静静等着,准备等他进入射程再开火。他的红眼睛因疯狂而发亮,他不知嘶吼着什么,声音却消失在风声之中。这两个男人在木马椅上一起一落。独自留在黑风的隧道中,在速度加速后,外围的事物也变得无关紧要。
  芬恩继续前进。这是缓慢而危险的前进,木马与木马之间的空隙尤其危险,手脚一旦松脱,要再重新握牢,就没有那么容易。他浑身大汗,耳鸣目朦。他根本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即使想丢什么东西也离不了手,更何况他手中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丢。不过,他还是继续朝夏曼逼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六英尺远——如果他们知道的话;而此刻,凯德根和管理员正在木马底下朝中央的控制开关前进。就在这个关键关头,芬恩的冒险精神终于发作了。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可行,扑向夏曼在体能上是做不到的,而且还会带来立即的灭亡;因此,身为一个传统的人,他只有向诸神求援。
  它们应允了。大概是因为它们终于记起来,他向来都热诚支持希腊戏剧中诸神介入戏剧发展的传统,也可能因为它们觉得今晚这件事已经持续得太久了。总之,夏曼一时脚滑,在挣扎着要恢复平衡时,又弄掉了手中的枪。他还来不及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芬恩已经扑在他身上了。
 
  
第十四章 有先见之明的讽刺家
  “解释,”芬恩沮丧地说,“解释,解释,解释;向警方解释,向训导长解释,向报纸解释。过去四十八小时来,我的生活简直跟一条狗没有两样,我的名誉扫地,再也没有人尊敬我;我的学生公开取笑我,行人在我经过的时候对莉莉·克莉丝汀三号指指点点。我实在搞不懂,我究竟造了什么孽。怎么会遭到这种报应?”
  他认命地啜着他的威士忌,没有人显得特别同情他,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两天,大家还是无法不感到扬扬得意。
  凯德根、魏克司、莎丽和郝斯金先生跟他一起坐在“权杖与王位”哥特风格的酒馆内。时间是晚上八点,所以酒馆内是客满状态。戴眼镜的长颈青年已经读完《梦魇古宅》,现在正在阅读皮考克的其它讽刺小说《克洛契特堡》;阔嘴大学生还在跟酒保讨论马经;而红发大学生仍像以前一样,跟同伴谈论全球的经济不公问题。
  “罗谢特的验尸,”芬恩继续说,“警方的讯问……我为什么偷车?魏克司博士为什么偷自行车?凯德根先生为什么偷杂货?十足心胸狭隘!这真叫我感到愤愤不平,这个社会真是没有正义公理。”
  “我猜夏曼的认罪证实了你的推论,”凯德根说,“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你的推论是什么。”
  “每件事确认了每件事,”芬恩越来越沮丧,“泰蒂小姐的尸体在韩佛林坦承的弃尸地点找到;罗谢特的公文包、射击他的枪支,都在夏曼的房子里找到了,对了。那个房子真小,我想,他大概是把东西藏在他的衣服里面。警方下午抓到了温克渥斯那个女人,她企图潜逃出国。你们知道吗?他们当然也逮捕了韩佛林。我想,他们两个总是会被起诉的,不管罪名是什么。”他又点了第二杯酒。“医师说,夏曼六个月内好不了,我的看法也一样。我必须为了闯入礼拜堂那件事向牧师道歉,太丢人了。只不过,好心没好报。”
  “我想,所有人对于玩具店所发生的一切的说法,都是为了吓唬莎丽。”
  “他们或许是这么想的,但我对这个话题保持开放的态度。惟一的一点是,假设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凶手显然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得手,而且显然也只有一个人可以下手,那就是夏曼。”
  “我还是不明白。泰蒂小姐真的如韩佛林所说的是十一点四十分死亡的吗?因为如果真的这样,当时所有的人都在另一间房间里。”
  饮料送上来,芬恩付了钱。
  “哦,是的,她是十一点四十分死的,没错。”他说,“而且不是自然死亡的。你瞧,死法只有一个:她是窒息而死的。”
  “窒息而死?”     棒槌学堂·出品
  “她一定是这样死的。勒死和室息而死的症状显然是完全一样的,因为他们都是断绝肺部的空气,一个是从口中,另一个是从喉部。所以,她如果不是被勒死,那么就一定是被闷死的。你晓得,勒死是立刻就死了,可是闷死却要花上一点时间。”
  凯德根一口干了他的啤酒。
  “那么,那些伤痕跟喉咙的瘀血又是怎么回事?”
  “那可能是死后才发生的。”芬恩从袋里拿出一张皱皱的纸片。“我特地为你抄下这个。这是权威的说法。‘一大批法医认定,’”他念道,“‘在活人身上施加的勒痕几乎难以跟施加在一具尸体的勒痕区分,如果是刚刚死亡不久的话。’而她确实是刚刚死亡不久的。”
  “这件显然不可能的谋杀案的关键其实很简单:如果要勒死一个人,你当然必须在场,可是如果要闷死他,你却不必在场。”
  “这个闷死理论当然立刻将凶手指向夏曼。你还记得那个情况吗?罗谢特去跟那个女的说话,根据另外两个见证人的说法,他离开她时,她还活着而且还在说话。如果她还可以说话,那就不可能处在窒息的初期阶段。接着他就加入了韩佛林和温渥克斯,从这个时候到死亡发生以前,惟一独处的只有夏曼。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当时他已经明白吓唬是没有用的。所以他就闯进去,打昏了那个女人,塞住她的鼻孔,又将手帕塞入她的嘴里,让她慢慢死去,然后,当罗谢特派他持枪回去时,他再把让她窒息的证物取出来,在她的脖子上缠上一条细绳(拿灯光熄灭的事当做借口)。”
  “可是,”凯德根插嘴,“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呢?为什么要让它看起来如此不可思议?何况,在他说来,他再回去的时候她说不定还没死,这样不就破坏整个计划了吗?”
  “他显然并非蓄意大费周章,”芬恩不耐烦地回答。“本来他以为他们都会各自待在不同的房间,问题是当他做好窒息的安排回来时,却发现其它人都聚在一起了;这样一来,就像我们讨论过的,罪名就会落在他身上。所以,他必须伪装一下,从现状上看来,勒死是惟一的可能。”
  “那么,他为什么又要说有人在四周徘徊?莎丽说根本没有别人在徘徊。”
  “当然没有别人了。”芬恩的语气显得十分不耐烦。“他听到的是莎丽。对不对,魏克司?”他大声地补充。
  “啊?”魏克司被突如其来的粗鲁口气吓了一跳。
  “你瞧,”芬恩继续说,“魏克司敏锐的心灵听到这个结论也立刻跳起来。”他不怀好意地瞪着年迈的同僚。“这一切自然是假设在目击证人的说词都是真的条件上。幸好我们不必进一步去查证这些,因为夏曼在第二次的问话中自己泄漏了马脚。他说过:‘没有半个灵魂可以证明我介入任何阴谋事件。’罗谢特如果活着一定可以指证他。除凶手本人以外,只有我们和警方知道罗谢特死了。阿格尔·夏曼杀了罗谢特;阿格尔·夏曼也杀了泰蒂小姐。”
  “史耐斯小姐为何会将遗产留给他?有没有人知道?”
  “哦,他出版了一些胡说八道的教育书籍,她对这个主题深感兴趣。他们通过信,后来又见过面;他很谄媚,却正中她的下怀。可怜的奉承者。”
  在接下来的沉默中,传来红发大学生的声音。
  “根据个人所需,”他说,“没有绝对的公平,因为人人有不同的需求。”
  “谁来决定人们的需求是什么?”他的同伴问。
  “当然是国家。不要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芬恩又继续发牢骚:“就算我让史考特和毕维司把警政署长引到往伦敦的半途后再折返,”他说,“他们也没有资格对我大吼大叫的。”
  “对了,他们怎么会赶到游乐场去的?”
  “哦,他们在车站撞见了巴纳比的人马。这倒提醒了我,我们得在十分钟内去新学院跟他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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