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未识君

第2章


  舒流衣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自与聂翎聊起天来。
  之後的行程,舒流衣便和万峰远师徒结伴同行,在途中又陆续碰到了好几拨前往赴婚宴的武林同道。众人大多是收到了喜帖相邀,有几人则是同万峰远一般,为著结交秋凤舞而去。
  「流衣,那个秋掌门,真有传说的那麽厉害麽?出道二十年,从未败过一招半式?」这天临近黄昏时,众人在野外下马就寝,聂翎吃著舒流衣递来的烤野兔腿,听见群雄又在谈论秋凤舞的种种事迹,难耐好奇。
  「只怕比江湖传言更厉害。」舒流衣微笑。他并不是轻信传闻的人,但与戎骞旗连袂行走江湖的那段时日里,亲眼得见戎骞旗出神入化的绝世剑术。
  而戎骞旗面对他的赞叹,只是谦恭地道:「我与师父相比,只如萤火之於日月。」
  蓦地,戎骞旗的音容笑貌强烈地浮上心头,舒流衣的神情不由自主变得黯淡。
  聂翎几天下来,对舒流衣的好感与日俱增,见他容色忧郁,不禁担忧,忙说起笑话逗舒流衣开心。
  昆仑瑶池,传说中是西王母颐养生息的天庭所在,当地牧民皆以黑海称之。虽有个黑字,其实湖水清透碧绿,千鸟啁啾飞掠盘旋,烟波浩淼,风光壮美。
  昆仑剑派的总堂,就建在瑶池中的一个湖心小岛上。黑石瓦,白石墙,简朴得出乎群雄意料。
  前来引路的四名弟子,两男两女,清一色玄黑衣衫,客气地与众人打过招呼,带领众人来到总堂西面的一个大院落里。四人中年纪略长的高瘦女子笑道:「诸位英雄远道而来,请先在客舍休息。今晚再为各位接风洗尘。」
  群雄纷纷说著客套话,各自找房间安顿下来,那院落两侧也有不少客舍,住了几天前已经抵达的各路豪杰,这些江湖人士不少都是熟识,忙著抱拳寒暄,著实热闹。
  舒流衣找了个单间,放下行囊,回头见那四个弟子正准备离去,他忙追上前,对那高瘦女子拱手微笑道:「在下舒流衣,与贵同门戎骞旗是旧友。不知姑娘可否告知骞旗兄一声,就说舒某已到了,想与骞旗兄叙叙旧。」
  听到他的名字,四个弟子都面色有异,一名年轻男弟子凑近那高瘦女子,小声嘀咕道:「管师姐,师父不是说过──」
  「我自有分寸。」高瘦女子打断他话音,朝舒流衣略一点头,客气又疏远地道:「舒公子,我会转告戎师兄,至於戎师兄来不来,我也做不了主。」
  这语气,分明就是在回绝,舒流衣心头忍不住苦笑,却仍是还以一个温和笑容。「那就先多谢管姑娘了。」
  「不谢。」那管师姐神情淡漠,不再多逗留,带著另外三人快步离去。
  舒流衣缓步踱回客舍,从行囊里翻出了那张喜帖,反覆看,最终长叹一声,自嘲低笑:「我也真是蠢,怎麽就真的来了呢?呵呵……」
  送喜帖给他的人,无非想与他从此再不相见罢了。
  「骞旗,你就是这麽想的吧?」忽然之间,舒流衣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愚不可及的傻瓜。
  天色逐渐变暗,天际云霞如染,似匹巨大的织锦铺满苍穹,绚烂绮丽。斜阳馀晖拂过墙头,落在院中人俊挺颀长的背影上,将如雪白衣镀上了一层迷离变幻的淡金色。
  漆黑的长发,就随意地披散肩背,随黄昏的风自在飘飞,长发的主人双手负背,仰著头,似乎在凝望昆仑寥廓落寞了亿万年的天。
  亘古的苍凉,离世的孤寂,满院空旷,只有雪衣人脚下那片千年冻土。
  身後,慢慢传来一阵轻缓沉稳的脚步声,雪衣人终於收回了目光,逸出声轻叹。
  来的,是名年近三旬的俊朗男子,黑袍缓带,玉簪高绾黑发,剑眉入鬓,气态威严,唯有眉宇间略含隐忧。行至雪衣人背後数步之遥,他停下了脚步。
  「骞旗,你可是埋怨师父不让你去见舒家大公子?」雪衣人平缓清冷的语调,听不出丝毫感情起伏,沉凝如昆仑群山。
  「弟子不敢。只是舒公子他千里跋涉而来,我却避而不见,这……」一声苦笑,吞没了後面所有的言语。
  「明天便是你的大婚之日,喜筵上你们自然能见面。在这之前,骞旗你难道就克制不住自己?」冷静的嗓音里隐约多了丝寒意。「你即将娶妻,就该收心,趁早忘了你和舒家大公子的荒唐事。」
  「弟子明白。」就知道师父心性高洁,平时连沾上衣物的一粒灰尘也容不下,更别提世俗不容的男风畸恋了。
  「好。」雪衣人的声音里终是带上些微暖意,背对黑袍男子略一挥手,宣告谈话结束。
  「那弟子告退了。」戎骞旗躬身行礼,退出了秋凤舞的居所无香院。
  每个晨晚,都是秋凤舞冥思入静修习心法的时候,不许任何弟子打扰,如果不是为了想见舒流衣一面,戎骞旗也不敢冒著被师父训斥的後果擅自闯入。
  「流衣,看来你我只能明晚相见了。」他朝著客舍方向叹气,摇摇头,一甩衣袖,步入徐徐降落的夜幕之中。
  「劈劈啪啪……」热烈的鞭炮声混著锣鼓器乐,以及众人拍掌欢笑,令向来冷清的湖心岛上一派欢腾。
  被当作喜堂的大厅里宾客济济一堂,觥筹交错,笑声不断。
  昆仑剑派的主人秋凤舞并未出现。那管师姐向群雄不亢不卑地赔了个罪,说是师尊爱清静,请群雄开怀畅饮,不必拘束。
  能踏进昆仑剑派的总堂喝上一杯,已足够群雄回去炫耀一番,众人连说客气,待新郎戎骞旗牵著头覆红盖的新娘走进喜堂时,群雄更是扯开了嗓子欢呼。
  男的一身喜服,更显英挺俊伟,女的虽然看不见容颜,但身段娇美窈窕,况且能成为昆仑派掌门大弟子的妻子,必是位难得的佳人。
  「果然是一双璧人啊!」万峰远高声赞叹,立刻引来众人齐声附和。
  只有同桌的舒流衣没有开口。自从戎骞旗踏入喜堂的那刻起,他便被那身红得耀眼的喜服刺痛了心脏。
  换过多任情人,可出席情人的婚宴却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如果早知道亲眼看著情人拜堂是这等滋味,打死舒流衣他也不愿跑来自找罪受。然而眼下众目睽睽,他无法抽身离席,只能木然注视著一对新人在四周如潮的恭贺声中交拜天地,手里,一杯接一杯。
  「……流衣?流衣!」耳边越来越响的呼唤终於唤回了他的神智。
  「流衣,你没事吧?我看你气色不太好。」聂翎就坐在舒流衣旁边,关切地道:「是不是喝多了?」
  「呵呵,这点酒,哪里能醉得了我?」舒流衣收敛起失落。
  正在前面几席敬酒的戎骞旗已因为聂翎那几声叫唤转过了头,目光越过群雄,与舒流衣在半空中交会,戎骞旗脸上挂著新郎官该有的欢笑,眼里却有著舒流衣无法忽略的几分无奈。
  舒流衣嘴角忍不住微翘,这种眼神,他在每任情人提出分手时都见过。他懒懒举起酒杯,向戎骞旗遥遥敬了一敬,随即一饮而尽。
  戎骞旗剑眉轻蹙,倏地大步走到舒流衣这一席前,低声劝道:「舒兄,你喝得太多了,不如──」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舒流衣微笑打断。「骞旗兄,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清楚,再说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更要多喝几杯。来,我敬你。」
  「舒兄你!」戎骞旗还想再劝,席上众人都跟著起哄敬起酒来,他只得含笑一一回敬,旋即又被几个师弟们簇拥著,推去了另一席上敬酒周旋,再无暇与舒流衣说话。
  「再敬你一杯……」舒流衣喃喃自语,对著视线里越来越刺目的红色背影,再度举起了酒杯。
  这场婚宴,宾客尽欢,闹到後半夜,群雄才三三两两地回客舍休憩。
  戎骞旗沾著满身的酒气踏入洞房,赶走了喜娘丫鬟,闩上房门刚转身,面色骤然一凛,沉声低斥:「什麽人?」
  「砰」一声大响,门闩断成两截,两扇门板也被踢开,舒流衣倚著门框,懒洋洋地笑,衣上一股浓重酒味,让戎骞旗皱紧了眉峰。
  新娘小声惊叫,掀下了盖头。
  舒流衣目光在新娘娇豔的脸上一转,笑得非常大声:「果真是个大美人,骞旗兄,恭喜你。」
  戎骞旗长叹,上前扶住舒流衣摇摇晃晃的身体往外走,「你喝过头了,我送你回房去。」
  「你就这麽讨厌见到我?」酒劲上涌,舒流衣其实已醉到七荤八素,一路上积聚著的满腔郁闷,全藉著酒意发作起来,乾脆耍起无赖。
  「你要成亲我又不会阻拦你,可你昨天为什麽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哈哈,戎骞旗,我舒流衣要什麽美人找不到,你难道怕我会对你死缠烂打麽?」
  「流衣,你真的醉了……」否则,这个风流自赏的男人绝不会在人前如此失态,戎骞旗胸口怜念大起,拍了拍舒流衣的肩膀,柔声歉然道:「我本来是想见你的,可师父他不许。
  「唉,流衣,我师父瞧不惯两个男子走得太近,他既然发了话,我做徒弟的不能忤逆。不过,日後我会……」他突然止声,盯著舒流衣身後,面色极是尴尬。
  舒流衣醉得厉害,压根儿没留意到戎骞旗在偷偷跟他打眼色,听说原来是秋凤舞从中作梗,他光火地嘲讽道:「你师父那个老男人懂什麽情爱?他到现在还没成家,呵,我看他不是练武成痴就是那里不行了!」
  「舒兄!」戎骞旗一声大喝,面皮红了又青,原本抓著舒流衣胳膊的手也蓦然松开了。
  舒流衣没想到他说放就放,整个人失了支撑往後倒去,兀自讥笑道:「你这麽紧张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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