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未识君

第3章


呃──」脑後要穴部位猛地一麻,顿失知觉。
  雪衣人缓缓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著瘫软在地的人。
  戎骞旗极是惶惑,连忙单腿跪地,替舒流衣求情。「师父,舒公子他确实是喝醉了。胡言乱语,惊动了师父,请师父手下留情。」
  「一个醉鬼,你还这麽维护他?」秋凤舞冷冷地扫了戎骞旗一眼,旋即目露厌恶之色,伸出两根手指,像拎一袋垃圾般,拈著舒流衣的衣领将人提起便走。
  「师父!」戎骞旗变色疾呼:「别伤他!」
  秋凤舞白衣胜雪,拎著百多斤的分量依然身法奇快,转瞬已遁入墨夜,只淡淡留下一句。「你的吉日,我不会让他见血。」
  舒流衣恢复意识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头胀痛得像快要裂开两块……今後,真不该喝那麽多的酒……
  他呻吟著,勉力睁开沉重酸涩的眼皮,入目白蒙蒙的一片。他用力眨了几下眼,才看清天已经大亮,他就半沉半浮地浸在一片池水中,头顶没有屋顶和任何遮盖,可见天光。围绕池子的三面墙壁均以白色的大块岩石堆砌而成,无墙的那一边,便是辽阔的湖面。
  虽是黎明,但池水一点都不凉,相反地,温暖舒服得令人不想起来,居然是个温泉眼。
  可是,他怎麽会跑到水里来了?舒流衣揉著还有些隐隐发胀的太阳穴思考起来,脑海里最後一个画面便是他跌倒在戎骞旗的新房门口。
  昨晚他那副烂醉如泥的狼狈样,全给戎骞旗看了去,算是丢脸到家了,舒流衣无声苦笑,继而长长地伸个懒腰──藉酒发泄掉心底怨气,也算桩好事,从此和戎骞旗再无纠葛。
  猛然之间,湖面上一道淡如烟气的白影快若浮光掠影,飞掠到舒流衣面前,竟未惊起半点水纹涟漪。
  舒流衣打到一半的呵欠就此缩了回去,震惊之极,这等轻功,他再练上十年恐怕也望尘莫及。他抬头,视线顺著来人不染纤尘的雪白衣裳一路往上,又是一惊。
  玉树临风,用来形容来人的身姿,毫不为过,那人一头黑发未束,披在背後,十分的随意潇洒,唯独那张脸,却木讷发黄,比路人甲乙丙还平凡,不过让舒流衣惊愕的,是那人的一双眼眸。
  深浓纯黑,没有丝缕杂质,彷佛凝固在冰层里的无瑕墨玉,冻得人身心发寒,却又禁不住诱惑,想要接近去看个分明。
  舒流衣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双眼,也很有把握地断定,这雪衣人脸上绝对是戴了人皮面具,面具下,定然是个难得的美男子。
  「早啊,兄台。」天生对美男没有抗拒力的舒家大公子,已开始幻想起眼前人的俊美面容,最初那点震惊早彻底败给了想结识这雪衣人的强烈冲动,心头更冒起一丝窃喜──莫非是老天爷想补偿他,在他情场失意的次日,便把这丰神如玉的男子送到他面前?
  秋凤舞漠然俯视著舒流衣。昨夜本待将这家伙往客舍大院里一丢了事,又不想舒流衣醒来後再去找戎骞旗纠缠不清,又或在满院宾客前大发酒疯,闹得人尽皆知,所以略一思量後,他乾脆把人带回了无香院,随手扔进温泉池里泡去那一身酒气。
  昨晚没仔细打量这家伙,此刻,秋凤舞总算留了意。虽然对这个勾引他门徒的浪荡子毫无好感,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舒家大公子确实长相俊雅,尤其是笑起来,越发地眉眼风流。
  於是,秋凤舞赶走舒流衣的决心更坚定了。
  「在下舒流衣,敢问兄台怎麽称呼?」发现雪衣人不理睬他,舒流衣反而笑意转深,他倒不信,世上还有人能对他的笑容无动於衷。
  雪衣人戴著面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目光却更冷,索性转身背对舒流衣,彻底的无视。
  舒流衣愣住。他的魅力,不至於差到这个地步吧?
  「舒家大公子,酒若是醒了,就请离开昆仑。」秋凤舞冷淡地下起逐客令。
  「这──呵呵,话可不是这麽说。」舒流衣爱美人,不代表他就没脾气,他略带讥讽地瞅著雪衣人散发著无形寒气、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背影。「莫非这昆仑是兄台家的私产不成?恕在下孤陋寡闻,还真不知道什麽时候居然有人把整座昆仑山给买下来了。」
  雪衣人终於如他所愿回头,语气冰寒似雪岭巅顶的山风。「骞旗怎会喜欢你这种人?」
  这人认识戎骞旗?还知道他和戎骞旗私底下的交情?舒流衣微惊,想起自己尚对这男人一无所知。「你究竟是谁?」
  不知是否他的错觉,他竟依稀瞥见一抹淡然讥笑从雪衣人眼底一闪即逝。
  「我就是你说的那个老男人。」
  「啊?!」舒流衣愕然,头脑还没反应过来,衣襟已被雪衣人隔著袖子一把揪起,紧跟著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被一股大力甩过高墙飞出老远,重重跌落在院外草地上。
  好快的出手!他挣扎爬起身,正好看见两扇漆黑的院门无风自动,砰地阖紧,只从门缝里飘出一声冷叱。「滚!」
  舒流衣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走回大院,推开自己客房的门,意外地发现屋内竟坐著个绝不应该在此出现的人。
  「流衣,你可算回来了!」戎骞旗惊喜地站起,迎上前。他已经换掉了那身红豔喜服,眼窝青黑,显然昨夜没睡好,骤见舒流衣全身拖泥带水,他惊疑不定,小声问:「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舒流衣瞪著他,不吭声。戎骞旗以为舒流衣还在生他的气,忆起两人昔日相处时的情形,心里也不好受,叹道:「流衣,我不会负你,只是现在人多眼杂,不便多说,日後你自会明白。」
  「那个老男人,好像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啊……」舒流衣慢吞吞地开口,表情古怪。
  「啊?」戎骞旗怔了怔,才意识到舒流衣在说他的师父秋凤舞,他乾咳一声道:「师父他十五岁就出道江湖,名扬天下二十年,被尊为武林第一人,辈分是高,可确实还算不上老人家。」
  看见舒流衣两眼发直,戎骞旗不无担忧地道:「流衣,我师父没有为难你吧?」
  舒流衣完全没把戎骞旗的关心之语听进耳朵里,满脑子晃来晃去的,尽是那双隐含讥诮的冰寒黑眸,心底叫苦不迭,难得遇上个让自己一见倾心的人物,结果竟是无人招惹得起的武林至尊。
  不过,他舒流衣也不是会轻易认输的。对方越是难追到手,征服起来才越有成就感,更何况那男人还不待见他和男子相恋,哼,他偏要把秋凤舞也拖下水,算替自己出口恶气。
  打定了主意,舒流衣扬起一贯的温雅微笑逐客:「舒某要沐浴更衣,戎兄请回吧。」
  才一晚,便从骞旗兄变成了戎兄,疏离之意显而易见,戎骞旗微微沉下了俊脸,「流衣,你不信我对你的心意?」
  「我信。」舒流衣答得格外爽快,然而眼里那抹痛楚之色,却令戎骞旗胸口发紧。「戎兄,你已经做了抉择,何必再当断不断?你当初如果愿与我终老,我舒流衣三生有幸,你既然娶妻成家,我也祝你伉俪白首偕老,过去的,不用再提。」
  「流衣,我……」戎骞旗苦笑,随即听到大院里人声渐起,那些醉酒的宾客陆续起身。他这个新郎官要是被人看到大清早就在舒流衣房内逗留,难免传出閒言閒语,便向舒流衣告辞。
  走到门口又回头,慎重叮咛舒流衣:「你在岛上可得谨言慎行,要再像昨晚那样口没遮拦,传到师父那里──」
  「我知道,多谢戎兄提醒。」舒流衣不给戎骞旗把话说完的机会,笑著关上房门。
  沐浴,梳洗,换上身绣著水墨淡彩云纹的藕荷色长衫,舒流衣神清气爽地步出客舍,没走几步,迎面撞见聂翎。
  「流衣,我正想去找你。」少年欢喜地道:「师父说过了正午,就起程回中原。流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要是聂翎在昨天问他,舒流衣说不定会欣然答允,但如今他一颗心早已飞到了秋凤舞身上,微笑摇头道:「我和戎兄还有事情要谈,要多住上几天。」
  聂翎好生失望,被舒流衣好言安慰了几句,没精打采地走了。
  打发走聂翎,舒流衣轻车熟路,朝座落在小岛最东岸的无香院走去。
  第二章
  「多谢秋掌门。」舒流衣整了整衣容,走进无香院,顺手带上了大门。
  秋凤舞雪衣翩飞,负手伫立在院中黑石小径的另一端,墨眸凝冰,冷漠地注视著朝他走来的舒流衣。
  「秋掌门,晚生昨晚酒後失态,胡言乱语,有冒犯之处,请秋掌门恕罪。」舒流衣一揖到底,神色恭谨。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秋凤舞纵然愠怒,一时间倒也不便发作,受了舒流衣这一拜,冷冷道:「行了。出去。」
  舒流衣双脚却像生了根,动也不动,谦恭地道:「晚生还有一事,斗胆想请秋掌门成全。」他面带忧愁,幽幽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晚生屡遭情变,了无生趣,只想找个清静所在避世。不知秋掌门可否收留晚生在岛上暂居……」
  「闭嘴。」秋凤舞雪衣微晃,已飘至舒流衣身前,伸手揪住他衣领。这个家伙,说了半天,还是变著法子想赖在这里,好继续跟戎骞旗见面。
  早知如此,他之前就该把这家伙丢得更远。
  发现自己又将成为大型飞镖,舒流衣连忙正色道:「晚生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秋掌门息怒。」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秋凤舞嗓音轻缓下来,寒气却无孔不入渗进舒流衣每一寸肌肤,足以冻结心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