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未识君

第16章


  戎骞旗早料到舒流衣会有这反应,喟叹了一声,走上前按住舒流衣的肩头,硬逼他坐下,这才放下食盒,往外一样样慢慢地取出饭菜,慢慢地道:「流衣,我不想再瞒你。我本姓耶律,戎是我的封号。大辽国戎王耶律亓。」
  舒流衣呆如木鸡。半晌,才无奈长叹,解开身上衣物,换上自己的脏衣服。
    第七章
  戎骞旗目光酸楚受伤,就一动不动看著他。
  穿戴好一切,舒流衣平静地凝视戎骞旗,「那我现在该叫你什麽?耶律亓还是戎骞旗?」
  「我还是希望你和原来一样称呼我。」戎骞旗神色变得温柔起来,微笑道:「辽宋纵有再多恩怨,那也是朝廷的事。你我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流衣,你说是麽?」
  「现在没有,不代表今後也没有。」舒流衣冷冷反驳,心胸都被遭人欺骗的愤懑填满,涨得难受。「你是辽人,为什麽来宋国?」
  戎骞旗也被舒流衣充满敌意的态度刺伤了,面色微沈,继而坦然一笑,轻描淡写地道:「反正你已知我身份,告诉你也无妨。你们宋国皇帝昏庸,朝廷腐败,这宋国疆土迟早都是我大辽囊中之物,不过你们宋人的武林人士多半会不服我大辽统治,到时揭竿而起,对我大辽始终是一大威胁。我还是戎王世子的时候,就开始策划如何治理你们宋国的武人。」
  「所以你就投入了昆仑剑派?戎王,你真是好城府。」
  「过奖。」戎骞旗只当听不懂舒流衣的嘲讽,反而傲然笑:「要治宋国武人,自然要先融入你们的江湖。秋凤舞是你们心目中的天下第一高手,成为他的大弟子,非但能学到绝世剑术,借他威名,我日後还能号令武林,有什麽不好?」
  舒流衣不禁心寒,「我看你当初与我结交,也是另有所图罢。」呵,以戎骞旗如此心计,做每件事,必定都有深意。
  戎骞旗摇头又点头,「流衣,我和你在秦淮相遇,纯属天意,并非我特意为之。不过最开始,当我得知你是舒家的大公子,确实想过从你下手,将舒家的产业纳入我手中。」见舒流衣面现怒容,他忙抓住舒流衣手腕。「听我说完。你我交往日深,我就越是真心喜欢你,怎麽再舍得利用你。」
  舒流衣挣了两下,都甩不开戎骞旗铁钳般的手掌,只得道:「我会听你说,你先放开我。」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戎骞旗笑著松了手,招呼舒流衣坐下吃饭。
  舒流衣哪有胃口,看著饭菜食不下咽。戎骞旗皱眉道:「怎麽,这些都不合你的口味?那我叫葵英再去做几碟来。」转头朝房外扬声吩咐了下去。葵英一直就在门外侍立听差,忙应了下去张罗。
  戎骞旗回头笑道:「对了,流衣,你还不知道葵英是我的心腹侍女吧。她父亲本是你们宋国一个小吏,得罪了权贵,被诬陷处斩抄家,她被充为官妓,是我将她救出了勾栏,她也心甘情愿为我效命。」
  舒流衣明白戎骞旗的弦外之音,冷然道:「宋人何止千万,人各有志。她是她,又怎见得别人会与她同样想法呢?不过,你为什麽要和她假成亲?」
  他有预感,那场婚宴背後,绝对藏著大阴谋。
  戎骞旗剑眉蓦地挑高,目光闪动,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片刻终於露出个莫测高深的笑容。「这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既然你想知道,我就不会瞒你。」他神情渐转凝重,缓缓道:「我大辽皇帝已决意尽快攻下宋国,命我设法瓦解宋国武林势力,所以我才筹划了那场婚事,几乎把武林中各门各派的顶尖高手都请了来赴宴。」
  他转动著桌上的酒杯,轻笑:「婚宴上款待宾客的酒水里,我都放了慢性毒药。」
  「你──」舒流衣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腾地站起,却立即被戎骞旗抓住按回椅中。
  「流衣你别激动。」男人低声笑道:「只是慢性毒药,得潜伏上一两年才会发作。他们都是难得的高手,如能弃暗投明,为我大辽国所用,可比杀了他们更有用。有这段时间,我也可以分头劝说他们归降。实在冥顽不灵的,就随他们自生自灭去。」
  他一脸胜券在握的得色,意气飞扬,真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魄,然而瞧在舒流衣眼里,却阵阵心悸,又痛恨自己认人不明,好不容易才平复心境,自嘲地道:「我又不是什麽高手,居然也能收到喜帖,戎王你真抬举我。」
  戎骞旗叹道:「我是情难自禁想见你,才邀你去昆仑,你别多想。」他将酒杯递到舒流衣唇边,柔声劝道:「来,喝了这杯,祝你我重逢。」
  舒流衣哈哈大笑,尽是悲愤。「你不是又想骗我喝毒酒了吧?」
  戎骞旗眼底怒气一闪,忽然捏住舒流衣下巴,硬将杯中酒都灌进了舒流衣嘴里才放手。
  「咳咳咳……」舒流衣拼命咳嗽,又伸指去抠喉咙,想把酒水呕出来。
  「流衣,你婚宴上也喝了毒酒。我刚才给你喝的这杯酒里,放的是解药。」戎骞旗好气又好笑,擦去手上沾到的脓血,轻拍舒流衣的肩膀,正色道:「我是真心喜欢你,不会加害於你。」
  就算是毒酒,喝都喝了,还有什麽办法?就信他是解药吧!舒流衣自我安慰著,坐直身後,猛然想起一事,变了脸色。「那昆仑派的人,不也都中了毒?」既然戎骞旗是要将大宋的武林高手都一网打尽,又怎会放过秋凤舞?
  却见戎骞旗摇头道:「我没对昆仑派的人下毒。秋凤舞内力修为已臻化境,可说已是百毒不侵,毒物根本对付不了他。再说总堂大夫医术高明,我要是对同门下毒,难免会被大夫发现,反而坏事。」
  舒流衣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时,门外脚步声起,葵英送来了几碟热气腾腾的清淡小炒。
  舒流衣一整天粒米未进,折腾到现在,也确实饿了,便决定不再委屈自己的肠胃。饱餐一顿後,漱了口,才慢吞吞问戎骞旗:「你把这许多秘密都告诉我了,打算怎麽处置我?」
  「流衣,你何必说得这麽难听?」戎骞旗摇了摇头,郑重地道:「我当你兄弟,才把一切和盘托出。舒流衣,宋国灭亡是早晚的事,你可愿与我回大辽共度此生?」他笑了笑:「我这次下山,就是打算到舒家带你走的,谁知你那弟弟却把你塞给秋凤舞,我只能带人暗中跟踪你们,将你劫下。流衣,随我回去吧!大辽宫中御医总能替你把脸医治好,难道你不想恢复容貌麽?」
  「共度此生?」舒流衣寻觅多年,也无非想等这一句话,此刻当真听到了,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叹道:「不可能。」
  戎骞旗变了脸色。「你担心我日後会变心?实话告诉你,我在大辽时早已娶了王妃,也有儿女。七年前王妃病逝,我至今未再娶。流衣,你若肯和我长相厮守,我耶律亓可以立下毒誓绝不续弦,今生只以你为伴。」
  舒流衣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不得不泼戎骞旗一头冷水。「宋辽一旦开战,我和你就是敌国人。」
  戎骞旗却会错了意,以为舒流衣担心到辽国後会遭人敌视排挤,笑道:「这个容易。大辽皇帝是我堂叔,我求他认你作个义子,赐你改姓耶律,你我从此就是一家人,大辽国上下,谁敢对你无礼。」
  竟然要他改姓?舒流衣越听越怒,终於冷笑道:「那倒不如你随我改姓舒,从此留在我舒家做个宋国子民,不知戎王意下如何?」他站起身,不去看戎骞旗骤变阴沈的俊脸,摇晃著往外走。
  「不准走!」男人飞身掠上,抢在舒流衣之前一掌抵住了房门,对舒流衣微微一笑,眉眼却透出几分狠辣戾气。「你还是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我。」
  舒流衣耸肩,摊上这事,他再想上一百年,也是同样的结果。他长吸了口气,肃容道:「戎兄,你如果还当我是朋友,就请放手罢。你我再纠缠下去,又有什麽意思?」
  戎骞旗瞪视舒流衣,宛如要用目光将他吞噬入肚。嘴唇紧抿成一线,拦在门板上的手却纹丝不动。
  眼看不对劲,舒流衣强笑,提醒道:「戎骞旗,你说过的,去留随我,绝不会阻拦我。」
  戎骞旗慢慢放下了手,人仍挡在门前,没有半分挪开的迹象,未几笑了笑:「我是说过,可我的手下,并没有答应。舒流衣,你知道得太多,就算我不拦你,你以为我的手下会任你离开麽?」
  舒流衣怎麽也想不到戎骞旗会耍赖,气到胸口发闷,可如今人在屋檐下,只能忍气吞声。「你的秘密,我会守口如瓶,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我谅你也不会乱说。」戎骞旗胸有成竹,带著浓重的威胁笑道:「今日所说之事,我要是日後听到江湖上传出半点风声,就让你江南舒家从此在世间消失。而你──」他突然伸指,点了舒流衣几处经穴,将人推进椅子里。「呵呵,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属於我耶律亓的。」
  他大笑,推门离去。「舒流衣,後天我就会启程返上京临潢府面圣,你与我同行。在这之前,你最好能想明白,不然,别怪我到时用强。还有,我刚才已经截住你气穴,没我替你解开,你无法催动真气,别想著逃出这山庄。」
  舒流衣呆坐著,连苦笑也挤不出。试著吐纳导气,果然行到那几处便停滞。
  难道他舒流衣的八字,真的这麽衰?……愣了半天,眼看蜡烛就快熄灭,舒流衣把自己投到了床上。
  後天啊……他该如何趁早逃脱呢?要是被带到辽国上京,恐怕他这辈子都将成为戎骞旗的禁脔,生活在周围辽人歧视嘲笑的目光中,永远也回不了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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