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棉花糖

  
  「你们好。」少女露出甜甜的微笑，连声音也是甜甜的，听来极其舒服。「难得在海上遇见人，要一起到我船上来，喝杯咖啡吗？」
  
  「好啊！好啊！」欧格利心里只想著要去对方的船上好好欣赏一番，暂且抛下往东行的意念，拉著维尔诺步上少女放下来让他们上船的木梯。
  
  到了船上，一切陈设都比欧格利所想像的要豪华许多，水晶制成的桌椅、茶杯、灯饰，还有嵌著各式宝石的雕像，铺於甲板上的毛皮地毡，样样都透著贵气，充分衬托少女的美。
  
  三个人坐下，少女开口唤来男管家，管家相貌相当平凡，站在美人旁边，甚至显得有些丑陋，但一举一动却充满绅士风度，以轻巧的动作砌起味道香浓的玫瑰花茶。
  
  「你是美丽岛的人吗？」明知不礼貌，欧格利仍忍不住直盯著少女姣好的脸蛋。
  
  「不是，为什麽这麽问？」
  
  「因为你好漂亮。」
  
  「谢谢。」被称赞，少女有些羞红了脸，微微低头，啜起管家刚泡好的茶，偶而瞄瞄欧格利，道：「你也很可爱啊！」
  
  「哪有，与你比起来可是天差地远，我这可是足死吓死人的长相。」欧格利不经意地又自嘲起来，维尔诺皱了皱眉，以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
  
  「别老是看低自己，我觉得你很可爱。」维尔诺道。
  
  「那是因为你看不见，要是你看得见，就会明白人家有多好看，而我有多难看了。」
  
  一语击中要害，维尔诺既无奈又有些泄气，索性嘟起嘴不再发言。
  
  怕气氛尴尬，少女连忙将话题转开：「你们怎麽会搭著那艘小小的船出现呢？我还以为这一带的海域不会有人来。」
  
  欧格利立时接上口回答：「我们打算要往东行，想去寻找美丽女神－－柏克莉尤。」
  
  「找柏克莉尤女神？为什麽？」
  
  「因为我想变漂亮啊！我讨厌因为长相不好而被人看扁的感觉！」
  
  「这样子啊……」
  
  少女还在思忖，欧格利又道：「我叫欧格利，你叫什麽名字呢？」
  
  「嗯……我叫……」少女想了想，却说不出来，皱起眉，撮起唇，依然道不出她的芳名。
  
  怎麽会有人想自己的姓名要想这麽久的啊？欧格利莫名其妙地望著少女，也望向管家，却发现管家的脸色极为难看，连提著茶壶的手都微微发抖。
  
  还来不及去分析是怎麽回事，少女已陡然发出尖叫，声音又高又细，穿进耳朵、刺入脑袋，久久都散不去，不断在脑里回盪。除此之外，少女开始摔起桌上的茶杯、茶盘、茶点，等桌上被清空了，她又抬起椅子来，猛烈敲打船板，击出可怕的巨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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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棉花糖 014-遗忘名字的人(下)-
  【幸福棉花糖】 014 -遗忘名字的人(下)-
  
  
  
  「小姐！小姐，您冷静一点啊！」管家上前想抓住少女，反而被少女的指甲给掠出好几道血痕在手臂上。
  
  「我……我……」少女颤抖著声音道：「我叫什麽名字？我不知道我叫什麽名字？我究竟是谁啊？」
  
  她推开管家，扑倒在地毡上嚎啕大哭，泣不成声；欧格利与维尔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摄住，不知如何是好，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忘了名字？忘了名字？世间真有人会忘了自己的名字？
  
  欧格利不可思议地想著，看管家将哭得虚软的少女抱起、抬进船舱里，而後才又一脸歉意地走出来，对傻在甲板上的两人道：「真是不好意思，小姐的老毛病发作了。」
  
  「呃，」维尔诺抓著头，问：「她的头部曾经受到什麽撞击吗？否则怎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呢？」
  
  「小姐的头没受过伤啦！她身体健康得很。」管家面露为难，闷著声音，像是在抱怨，又像在喃喃自语：「唉，若不是当初发生那件事，小姐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了。」
  
  「发生那件事？」
  
  「唉……」管家大大地叹了口气，望向欧格利，幽幽地道：「欧格利少爷，您方才说小姐很漂亮，对不对？」
  
  「是啊！」欧格利用力地点头：「她比我在美丽岛上看过的任何一位女孩都漂亮。」
  
  管家若有所思地望向西方逐渐要下沉的夕阳，脸上的表情复杂得欧格利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麽，唯独感受到浓浓的悲哀氛围；但为了什麽而哀伤？标致的女孩、富丽堂皇的船、时刻随侍在旁的管家，外表看来该是很美满的生活，找不出难过的理由。
  
  沉默维持了许久，只剩海浪的声音在耳边缭绕，等海鸟都已相携回巢，天空化为一片无止尽的橘红时，管家才又开口说话：「小姐的名字是奥佛妮丝，口语上的意义是极为难看的物事。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很丑，脸上有一大片胎记，眯眯眼，塌鼻，声音又哑又难听，每个看到的人都摇头叹气，就连老爷夫人都不想再看见她，於是安排了一艘船，派我带著她到海上流浪，自生自灭。」
  
  此等境遇与自己实在太像了！欧格利倒抽一口冷气，惊疑地问：「但她现在看起来分明不丑，漂亮得像女神，是如何办到的？」
  
  「我们在海上飘流多年，小姐八岁那年，为了庆祝她的生日，就在一处名为『巧夺天工』的小岛上岸，顺道逛逛不同的世界。」管家有些低落地望著甲板，声音变得有些忧伤：「在那儿，我们遇上全世界最强的整容医师，他一看见小姐，便吃惊地说这麽丑的女孩儿要怎麽活下去？於是他决定送小姐一个礼物，将她整形成人见人爱的女孩。」
  
  「巧夺天工？有这样的一个岛？」欧格利眼睛一亮，显然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前去尝试；倘若能变得像小女孩那麽惊为天人，他绝对要回美丽岛去国王、皇后、和那些坏心兄姐的面前大肆炫耀一番！
  
  站在欧格利身边的维尔诺隐约感受到欧格利的兴奋，便摸摸他的头，轻声叮咛：「先别这麽高兴，听人家把话说完。」
  
  「那位医师真的很厉害，一双巧手将小姐换了个面貌，连声音都变得清甜，成为亮丽无比、走到哪儿都吸引别人目光的美人儿。」管家又长叹一声：「小姐很开心，我从没见她那麽开心过，她甚至帮自己另外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要我、要其他人都那样称呼她。」
  
  「换做是我，也会欣喜得飞上天去。」欧格利晌往地道：「真期待我也会有变好看的一天，可以骄傲地走在路上。」
  
  管家淡淡地笑了笑，对欧格利的话不表同意，继续道：「我也不晓得变漂亮这件事是幸或不幸，小姐变漂亮之前，我们曾在海上另一个小小的渔岛遇见一位年纪与小姐相仿的男孩－－贾斯帝，外貌亦不如人，却心地善良，与小姐成为很好的朋友。小姐整形後，头一个说要去找的，就是那个男孩。」
  
  看管家凝重的表情，大致能感觉出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顺利，令得欧格利的兴奋也逐渐降温。
  
  「後来，小姐与贾斯帝再度重逢，但贾斯帝却已认不出小姐，我们费尽唇舌，他仍不认为她就是之前的丑女孩，因为无论外表、身形、声音都不同了。」管家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还是努力游说，最後贾斯帝生气了，指著小姐大骂『如果你真的是奥佛妮丝，为什麽不用本来的样子来见我？弄成这付德性，根本不是我认识的奥佛妮丝；奥佛妮丝已经死了，是被你给害死的！滚，以後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都没料到事情演变成这样，回到船上後，小姐就郁郁寡欢，愈来愈不爱说话，每天都坐在镜子前，喃喃自问『我是谁？』」
  
  「我还以为变漂亮了，一切就会改变……」欧格利眉头深锁，内心的欣喜被冲击成碎片：「没想到，不见得会变得更好……」
  
  「或许是打击真的太大吧！也因为小姐後来又替漂亮的自己改名，已习惯美丽的自己，鄙弃昔日的丑儿，所以她完全记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想不起自己原本的姓名，想不起自己原本的模样，想不起那个贾斯帝想要的丑女孩究竟是谁……」管家讲得难过，竟流了泪：「现在的她除了活著之外，已完全不明白为何而活，说好听点是漂亮的娃娃，但说实在话，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听完奥佛妮丝的故事，三个人伫立於随波微微起伏的船上，沉默地恸祷少女哀伤的回忆。日已西沉，海上的温度也降了许多，海风呜咽地在他们身边盘旋，蕴著泪水般的淡咸气味。
  
  「我想，你们该回你们的船上去了。」管家拭去泪水，礼貌地笑著：「我得进去去照顾小姐，可能无法再招待两位。」
  
  「没关系。」维尔诺拍拍管家的肩膀：「你辛苦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叨扰，请替我们向小姐道别，并祝她能觅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