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伦坡经典悬疑集

第26章


可就是想不出答案。接着,我万分仔细地观察起无故监督我的形式、方法、
主要特征来,但从这里也看不出个究竟来。确实,他最近常常跟我作对,每一次,都想着要
阻碍我的计划、扰乱我的行动。如果我的计划得以实施,结果难免造成的痛苦的灾祸——对
于神气活现的大亨来说,这个理由真的很苍白;对于独断专行的天性来说,就算碰到无礼而
执拗的横加干涉,这理由也保障不了什么。
    我不由看到,那长久折磨我的人,一直有个怪念头,就是小心谨慎、灵敏机巧地穿着和
我一样的衣服,每当想干涉我的意愿,总是竭力不让我看到他的脸。不管他是不是威尔逊,
这样做都氏族做作,十足愚蠢。在伊顿公学忠告我的,在牛津大学毁我名誉的,在罗马不让
我如愿,在巴黎妨碍我复仇,在那不乐斯阻挠我热恋,在埃及不让我满足欲望——他诬称之
为贪婪,难道一时之间,他以为我认不出这个心腹大患、邪恶的天才就是我小学时代的同学
威廉。威尔逊?难道我认不出他就是那个与我同名同姓的人,我的伙伴、冤家多头——那个
勃兰斯比博士的学校里可恨又可怕的冤家对头?不可能!让我赶紧把这出戏最后也是最重要
的一场唱完吧。
    至今我还被威尔逊控制在掌心中。我一贯认为他人格高贵,智慧不凡,这让我深深敬畏,
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是本事,让我深深敬畏;他的某些天生和假装的特性,又让我害怕。
由此可知,我是多么软弱,多么无助;我也由此明白了,尽管不想痛苦地勉强屈服于他的专
断意志,但还是盲从为好。可最近,我彻底彻底沉湎于酒乡,酒精使人发疯,它刺激了我祖
传的脾性,害得我越来越焦躁,难以控制。我开始低声抱怨——踌躇——反抗。促使我相信
自己一天比一天坚定,折磨我的人一天比一天疏离的,难道只是纯粹的想象?即便如此,我
也渐渐开始感觉到炽热的希望汩汩喷涌,最后,那不顾一切的决定终于孕育而成。我不愿再
受别人的奴役。
    罗马。18X X 年。狂欢节。我去参加那不勒斯公爵德。布罗利奥府的化装舞会。我比平
日里还要纵饮无度。房间里人潮滚滚,空气窒息,这让我恼火得不行。我我穿过闹哄哄的人
群,费劲极了,我的火气一点都没退,因为我在寻找年老昏聩的德。布罗利奥那青春、放荡、
美丽的妻子。别让我说出自己那卑鄙的动机吧。她先前就恬不知耻地私下里跟我说过,她会
化装什么样子。现在,我看到她了。我马上急匆匆地朝她走去。这当口,我感到一只手轻轻
搭上肩头,那难忘的、该死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我怒不可遏。一个急转身,狠狠揪住与我作梗的人的领子。果然不出所料,他打扮得跟
我一模一样:西班牙式蓝天鹅绒披风,猩红的腰带,腰带上挂一把长剑,脸上蒙着黑色的丝
绸面具。
    “恶棍!”我叫道,愤怒得声音都哑了。每吐出一个字,怒火都要旺盛几分,“恶棍!
骗子!可恶的大坏蛋!你不该——你不该这样把我缠个死!跟我来,不然我一剑刺穿你!”
我拽着他就走,我们穿过人群,离开舞场,来到隔壁的小会客厅。
    一进屋,我就猛地把他搡了出去。他跌跌撞撞退到墙边。我骂了一句,关上了门。我让
他拔出剑来。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幽幽地叹息一声,默默拔出剑,拉开了防御的架势。
    决斗的时间实际上很短。我受了各种刺激,狂怒不已,只觉自己的一条胳膊力大无穷。
几秒钟之内,我使出全部力气,把他逼到墙壁跟前。他陷入了可怜的境地。我残忍地一剑刺
中他的胸口,一剑,又一剑,捅了很多下。
    那会子,有人想把插销弄开。我慌忙堵在门上,不让任何人闯进来。然后马上回身走向
对手。他快死了。可看到呈现在眼前的景象,心中的惊讶,恐惧,人类的哪种语言能够贴切
地描绘出来?我的视线不过转移了短短的一瞬,就在那一瞬,房间上首或者说远处的布景就
起了明显的变化:房间里居然立了面大镜子,原先可没有。开始我还以为是看花眼了。我恐
惧极了,一步一步朝镜子走去,自己的影像迎面走来,面色苍白,血迹斑斑,步态凌乱,虚
弱地摇晃着。
    那是我的影像,我刚才说,其实不是。那是我的对手——是威尔逊!他奄奄一息,痛苦
地站在我面前。面具和披风扔在地上,如今还在地上摊着。他衣服上的每一个针脚都像我的
——他脸部触目而奇特的面部特征,哪一点都像我的,甚至与我绝对相同!
    那是威尔逊,但他不再用耳语般的声音说话,他开口了,我还真以为是自己在说:“你
赢了,我败了。不过,从今以后,你也死了——对人间、对天堂、对希望来说,都死掉了。
我活着,你才存在;我死了,看看这影像,这正是你自己,看你把自己谋杀得多彻底。”
    第六部分:长方形盒子(1850年)
    长方形盒子(1850年)
    康华译好几年前,我订了从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顿到纽约的船票。那是艘叫做“独立
号”的豪华邮轮。船长叫哈代。如果天气许可,我们将于当月(六月)十五日出发,所以在
十四日那天,我就上船整理了一下自己订的包间。
    我发现乘客很多,女客更是多得超乎平常。乘客名单上有我的一些熟人,我欣喜地发现,
其中有科尼利厄斯。怀亚特先生的名字。他是位年轻的艺术家,我们之间有过温暖的友谊。
他曾是我在卡罗来纳大学时的同学。我们总是形影不离。他具有天才身上所具有的一切禀赋,
孤傲、敏感而狂热。此外,他的胸腔里,还有一颗世上最温暖、最真诚心在跳荡。
    我注意到有三个特别客舱的门卡上写着他的名字;再对照旅客名单,我发现那是他为本
人、妻子和他的两个妹妹订的。特等客舱相当宽敞,每间有两个铺位,是上下铺。当然,铺
位很窄,只能容下一个人,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这四个人要订三个特等客舱。彼
时彼刻,我的心灵恰好处于不可理喻的状态,对琐细小事异乎寻常的好奇。尽管心怀羞愧,
我还是承认,当时,我确实对那间多余的客舱做了种种荒唐拙劣的推测。当然,这不关我的
事,可我依然一门心思想去解开这个谜团。最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奇怪为什么自己没
有早些想到它。“当然是个仆人,”我说,“我真傻,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怎么早没想到!”
然而当我再次回去对照旅客名单,我清楚地看到这一家子没带仆人,尽管原本打算带一个的
——因为名单上“及仆人”的字样起初写在那里,之后又被划掉了。“哦,一定是额外的行
李,”我自言自语道,“那是他不想放在货舱,而想摆在眼皮底下的东西——哈,我明白了
——八成是油画之类的东西——就是他一直和那意大利的犹太人尼可雷诺讨价还价的那幅画。”
这想法令我挺满意。我暂时打消了好奇心。
    我对怀亚特先生的两个姐姐很熟悉,她们是非常亲切聪明的女孩。而他新近迎娶的妻子
我还未有幸得见。他曾多次带着他惯常的狂热在我面前谈及她。他描述她那非凡的美丽、她
的不同一般的聪慧和成就。而我因此极为渴望能够与她结识。
    在我上船的那天(十四号),怀亚特一家也要来——因此船长通知了我——但是我在船
上多逗留了个把小时,期望能见到新娘,结果盼来的却是一份歉意。“怀亚特夫人有点儿不
舒服,他明天起航时才会上船。”
    次日,我从旅馆去码头,路上,碰到了哈迪船长,他说,因为“一些情况”(一个愚蠢
却方便的托辞),他认为‘独立号’在一两天内都不会起航,当一切准备就绪时,他会派人
通知。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当时正刮着强劲的南风;不过既然他不肯透露那“一些情
况”是什么,我再固执不已地追问下去也没意义,无奈中,只得回家百无聊赖地消磨时光。
    差不多一个星期过去了,船长还没送信来。不过,最后总算等来了,我立即赶上了船。
船上挤满了乘客,四处是出发前的纷乱嘈杂。怀亚特一家比我晚到十来分钟。两姐妹,新娘
和画家都到了——画家还是一贯孤高的样子。我对此再熟悉不过了,也就没放在心上。他甚
至没把我介绍给他的妻子——这一礼节自然就落在了他的妹妹玛利安身上——她是个可爱聪
明的女孩,只三言两语,我和新娘就彼此相识了。
    怀亚特夫人严严实实地裹着面纱,当她揭开面纱对我鞠躬还礼时,我承认,我感到了深
深的震撼。多年的经验早已告诉我,不能完全相信画家朋友对女性的热烈赞扬,否则我会更
加震惊。话题一旦牵涉到“美”,我很清楚,他总是很轻易地就进入纯粹完美的理想胜境。
    事实是,我不得不说,怀亚特夫人绝对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即使不是丑的要命,
我想,也差不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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