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菊与刀

第174章


因此,这是一场极其微妙的战争。
在取得粒罗冈之前,他们必须发挥鬼神般的强大威力;在占领之后,则必须洞察人心的微妙变
化,以便与敌方进行交涉。
更何况,信长的妹妹和她的几个孩子也在城中,因此想要攻打这座城,一定要以战术取胜才
行。
另一方面,小谷城至今还不知道信长已经到过越前。因为他们和朝仓家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
浅井父子认为,朝仓是很可能正陷于苦战当中。至于像朝仓义景这样的武将,以及敦贺、府
中、一乘谷等城,竟然不战而降的情形,则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事。
浅井父子的看法是,无论战事如何不利于朝仓势,他们也可以在一乘谷守城,然后在亥山城的
景镜率兵从外赶来救援……
当秀吉、蜂须贺彦右卫门带领着他们最得意的手下来到粒罗冈的城门外时,浅井家的兵士们却
还沉睡于梦乡,以便养足精神为守城做最好的准备。
这一天,浓厚的山雾变成了迷蒙的秋雨,而天色也亮得较晚,因此当织田势的法螺声逐渐接近
时:
「哎呀!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声音呢?……」
首先睁开惺忪睡眼的,是小野木土佐。
土佐侧着头,边穿着战甲,边往窗边走了过去。
当他往窗户外一看,发现城外的石垣上有着重叠的脚印。
「啊!奇袭!到处都是马印……」
不!比那些马印更让小野木土佐吃惊的是,石垣上站着的、正是那猴子似的秀吉和他的小侍卫
们哪!
看来他们的年龄大约在十六、七岁到二十岁之间,是一群还不知道生命宝贵的年轻人啊!此刻
他们的眼中都布满了血丝,但是却仍奋力地往上爬,其中有些人已经顺利的爬上顶端,正丢下
纲索,以便让他们的同伴上来。
(完了!)
他的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难道山底的赤尾曲轮和山王曲轮都已经为对方所占领?要不然他们怎能来到这里呢?
这里是位于中央的第三个城堡啊!他感到无比惊讶!
土佐很快的唤醒还在睡梦之中的士兵。
「大家快起来啊!有奇袭,敌人已经侵入了。」
接着他又往浅井七郎的寝所跑去……
就在这时,只听到「哗」的一声,敌人已经冲了进来。
至此木下部队的目的已经完成一半,因为他们已经取得了小谷城的中腹。
法罗贝继续响起。
接着大鼓声、弓箭、枪声齐鸣,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久政的自尊
早晨的雨只下一会就停了。
当天气转晴之时,粒罗冈已经完全落入秀吉手中;这样一来,也就切断了山底和山顶的联络
了。
位于山顶的长政担心着父亲的安危。
然而,位于山底山王丸曲轮的久政,却似乎对即将来临的战争毫不在意,悠闲地走到了庭院,
正剪着菊花哩!
从不时传来的枪声、呐喊声来看,这个曲轮随时可能被敌军攻破。
时刻已近中午。
坐在一旁看着久政那毫不在乎表情的,正是被连夜召来的鹤若大夫。
「呐喊声越来越接近我们,看来这边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你说的大事是指——」
「就是指敌人即将攻进这个曲轮里来呀!……」
「大夫!」
「是!」
「如果人生只有五十年,那么我已经比别人多活了十几年啊!」
久政眯起眼睛笑着,两眼注视着水边那红白相映的荻花。
「回顾我这一生,似乎找不出可以懊悔的事,毕竟我始终是为贯彻信念而活啊!」
「是的,这是谁都无法比拟的一生。」
「所以你就不要在一旁吵我,我正欣赏着我最心爱的菊花哩!更何况,我并非因为失败而死,
当最后关头来临时,我会依照自己的心愿去做!」
「那么……你决心与对方一战喽?」
「哈哈哈……难道在大夫眼中,我现在没有在打仗吗?」
「在打仗……」
「是啊!我是说难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所谓的打仗……是指我一直不停地在作战啊!」
「是吗……」
「你还不明白吗?所谓打仗,并不是非要拿刀持枪才算;当我能够欣赏菊花时,我就尽情的欣
赏,这也是一种作战;当我能贯彻自己的意志时,这也是一种作战;当我笑着时,这也是一种
作战啊!」
他将菊花凑近鼻边,似乎正在闻着花香,然后慢慢地步上了台阶。
「报告!有急事要报告殿下!」
神色仓皇的跑进来的,正是专门为久政沏茶的福寿庵。
「京极粒罗已经为敌人占领,如今他们的先锋正往下冲刺,就快攻破赤尾曲轮了。殿下!你也
该有所准备了吧!」
这个专司沏茶的老人福寿庵,此刻正拿着站鞋和刀枪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站在花坛底下。
「福寿庵,你未免太过紧张了。」
「是……是!」
「你带着这全副武装做什么?是谁允许你的?」
「啊!殿下怎么如此说呢?我们这个曲轮很快就要被攻破,再过一会儿敌人就要攻到这里了
呀!」
「闭嘴!」顽固的久政听到这里,挑起了长眉怒声叱喝着:「难道我久政还要你来指使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曾经说过,一旦敌军取得这个曲轮,我就切腹自杀,而且绝不假手他人,所以绝对不许有
人来吵我,难道你都忘了?」
「那么……那么……难道你就毫不抵抗的等着敌人进来吗?」
久政慢慢地在椅子上作了下来,两眼注视着手中的菊花。
「即使现在匆促的武装起来,又能怎样呢?我好不容易才把这菊花拿到手啊!你看看我庭中的
菊花,总是我死了,它们依然会发出浓浓的花香,对不对?如果现在我为了对抗一、二个织田
家的杂兵,而使得这些菊花遭受摧残,那么不如不做任何抵抗,让这美丽的花朵永远留在我的
心中。你想,哪一种比较适合我呢?」
福寿庵哑口无言的看着四周,突然双手俯伏在地,说道:
「大殿先生,有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吧!」
「对于大殿先生的心愿……我并不是不明白,但是你不仅要将这千秋基业传给长政殿下,也要
为你的孙子们着想啊!所以,我希望你能多加考虑!」
「什么?这么说来,你是要我投降喽?」
「这也是为了延续这家族的命脉啊!依照大殿先生和织田的脾气,只会使你和少主、夫人和你
的孙子们都遭到被活活烧死的命运啊!而这不仅不会使织田感到悲伤,反而会使他高兴的呀!
福寿庵实在为此惋惜不已!」
「……」
「大殿先生,请你接受我的请求。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为浅井家的后代着想啊!赶快派使者和
织田军谈和吧!我求你!」
久政良久不语。然后,他将菊花抛在地上,代替了他的回答:
「福寿庵,请卸下武装吧!毕竟你已是身献佛法的人啊!」
「这么说来,你答应我的请求啦?」
「不!但从此以后,我也乐得能轻松自在的眺望这片清澈的天空啊!」
「大殿先生!」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福寿庵、鹤若大夫,你们清楚地听着,我久政绝对不受任何人的话所影
响,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这种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总是必须一死,也决
不后悔。况且,如今除了一死之外,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那么,浅井家的子孙们又该怎么办呢?」
「是啊!」
久政颔首说道:「为了号令天下,信长已经杀了不少人,你想,我久政一族还能平安无事的继
续生存吗?当然不可能!所以长政和我的孙子们,也必须为了有我这样的父亲、这样的祖父而
死!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法啊!好了,你们不必再给我意见了。福寿庵!请你为我沏壶茶来
吧!还有,鹤若大夫,请你帮我把那朵花插起来。或许这是我们三个人最后一次在一起喝茶
了。想到这里,我觉得心情轻松多了。」
福寿庵闻言不由得失声痛哭。
(他只自私的想要维护自己的自尊,殊不知这么一来,浅井家的命脉就要断送在他的手里
啊!……)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山顶上的长政夫妇和孩子们,内心不由得涌起一阵心酸。
(他们有何罪过呢?)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呐喊声由曲轮的木户口传来。看来,敌人已经由赤尾曲轮朝山王曲轮攻来
了。然而久政却仍神色自若地在火炉里添加木炭。
鹤若大夫颤抖着身子将菊花插了起来,放在床前的桌子上。
这时福寿庵泪流满面的叫道:
「大殿先生!请你再考虑一次、再考虑一次……无论如何,你总该为你那些可爱的孙女们想想
啊!……」
自我的胜利?
久政的心早已为死神所惑。
表面看来,他是一名有着强烈意志的古武士;然而,神佛会容许他那顽固的心灵吗?人们会认
同他吗?
为了贯彻自己的意志,他却将原本应该在考虑之列的孙子和家臣们的性命视如草芥。
与其说这是一种武士道,不如说是标准的利己主义者来的恰当。所谓的武士道,是指为了他人
而不顾自己的牺牲精神;然而久政的做法,却全然不是。
这时久政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命鹤若大夫打着小鼓,唱歌、跳舞助兴。
然后,在翌日二十八日的午前十点,他切腹自杀了。
就在他切腹自杀的那天早上,木下势的精锐部队蜂须贺队终于攻进了山王丸曲轮。这时,久政
的家臣千田采女正全身插满了箭,走入了久政的房间。
「——敌人已经从北门进入曲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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