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子弹

第12章



      「呿!」
      藻屑鼓起脸颊。
      接着又开始咕噜噜地喝起矿泉水。
      我头一次感到:啊啊,原来海野藻屑比我还不幸啊。
      为什么这么可怜呢?一直以来对她的反弹;不断认为她是有钱的幸福孩子的想法,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了解我的心情等等,这座防波堤突然之间溃堤了。然后,我第一次有了海野藻屑是我的「朋友」这种想法。
      但同时间,类似自我嫌恶的厌恶感也不断向我侵逼而来、使劲地苛责着我。体谅海野藻屑的情绪中混入了扭曲的自我意识——我不要和她做朋友!我……   
当时看到的「那个」。
      还有,这条我飞也似地慌忙逃下山的蜷山兽径。
      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况,一边继续默默的往山上走。
      闪耀白色光辉的海面反射着炫目的朝阳。脚下踩者潮湿的落叶,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音。青苔的范围逐渐扩大而密集。岩石上沾着朝露,散发出阴沉的光芒。
      十月四日的清晨——
      
      走在我身旁的友彦始终不发一语,却突然开了口:
      
      「小渚。」
      「嗯。」
      「小渚听过『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注:Stockholm syndrome,被害人对于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心,甚至协助加害人的心理状态)』吗?」
      我摇摇头。
      友彦淡然的开始说明:
      「那是一种被绑架的被害者所陷入的心理状态,命名是来自于实际发生在斯德哥尔摩的事件。所谓被绑架的被害者……」
      友彦突然以沉稳的声音谈起绑架的话题。
      森林被朝露濡湿,在一片寂静中,微微地感到寒冷。      
……我连滚带爬的往下、往下、往下,跑下蜷山。终于抵达阴暗的落日范围外。来到裂痕满布的柏油路上。我毫不理会跟在我身后、不断发出各种奇怪声音的藻屑,径自走进路旁那间像酒店又像便利商店的奇怪破店里,买了瓶果汁,又摇摇晃晃的走出店门口。藻屑也买了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像在洗澡般灌着矿泉水。在她身边,心脏砰砰跳个不停的我也打开果汁拉环,喝了一点。
      总算稍微平静下来了。
      我和海野藻屑谁也没开口,就这样在路旁站了好一会儿,专心补充水分。太阳已经西沉,周围开始变得一片昏暗。夏季的傍晚已经结束。蜷山一如往常的耸立,在落日的余晖下染成橘色。
      我缓缓迈出脚步,必须回作晚饭了。那明明是我必须要做的实弹,但我现在却认为那是很遥远的事情。晚餐?这种时候竟然还想到晚餐?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在我视线前方,有一辆脚踏车自昏暗中接近我们。小平头、T恤和牛仔裤、穿旧的运动鞋……是花名岛。他一开始没注意到我们两人,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花名岛终于发现了。
      「咦?」
      他讶异地叫出声,脚踏车发出叽——地声响停下。
      然后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看我,又看看藻屑:
      「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
      我回答不出来,只是大大喘着气地看着花名岛。花名岛先对我说:
      「你不是回家了吗?」
      接着盯着藻屑:
      「你……为什么在这里?」
      面对回答不出的我们,花名岛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微暖的风吹动我们的头发与裙摆。花名岛终于吐出一句话:
      「你们两个,太差劲了!」
      「什……?」
      「你们两个一起联手耍我吧?说什么变成泡沫了,开什么玩笑啊!」
      我连忙解释:
      「花名岛,你搞错……」
      花名岛在我出声的同时用力踩下脚踏板,骑着脚踏车远去了。我想出声喊他,却没有力气,只能目送着那名因为误会而受到伤害且愤怒、坐我隔壁的男孩子离去。
      藻屑笑了起来:
      「糟糕,被抓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开心,仿佛唱歌似的自言自语着。
      
      浑身无力的回到家,这时大门开着,宅配正好送了什么东西来。友彦从快递员手上接过那个大的要命却看来很轻的箱子,很自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万圆钞票,一张、两张,数了三张交给快递员。友彦没有信用卡,应该说因为没有工作所以无法办信用卡,因此他总是利用可以代收货款的邮购买东西。
      等同于一家三口一个月份的餐费金额,就这样换成了一个大而轻的箱子,消失在快递员的钱包里。友彦拨拨长发看向这边:「你回来啦,小……渚……」说到一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
      「……我回来了。晚餐、我、现在、马上做……」
      「小渚?」
      友彦不知道为什么惊慌失措了起来,随手将刚刚收下的、大而轻的箱子自玄关抛向房间里去,接着粗暴地推着快递员的肩膀将他赶出门。然后将手摆在刚进家门的我的肩膀上,拨了拨头发,静静地凝视着我的脸。
      玄关的大门「啪嗒」一声缓缓地关了起来。
      「怎么了,小渚?」
      「刚刚……今天、那个、啊……」
      我话不成句。看着哥哥的脸,那条绷紧的线突然被切断了,我反复的张口、闭口、吸气、擦眼泪,然后倒向友彦纤瘦骨感的坚硬胸口。身体开始颤抖。友彦紧紧的抱住我,一直静静地维持这个姿势。
      总算平静下来后,我断断续续地说起今天出门后所发生的事情。友彦依然坐在自己房里的那个老位置上,以严肃的表情点着头听我述说。不同于平常那个我行我素的哥哥、这次他没有突然打断谈话戴起耳机、没有关上拉门、没有说出:「就这样了,小渚。」只是忧心忡忡的盯着我的脸,表情认真的点着头。
      我终于说完了。友彦以沉稳的声音说:
      「那只狗的事情真的很恐怖呢。」
      「……嗯。」
      「又奇怪又恐怖的事情,小渚会受到惊吓也是理所当然的。」
      「唔嗯。」
      友彦摸摸我的头,默默的等我完全镇静下来。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当我差不多稳定心绪、脸色也恢复之后,友彦才谨慎而温柔的开口:
      「小渚。」
      「嗯?」
      「如果小渚觉得已经比较舒服的话。」
      「怎么了?」
      「我想谈谈心理误导(注:psychological misdirection)。」
      我擦去眼泪,看着友彦。
      友彦担心的回望着我。因为不是很清楚他在说什么,于是我回问他:
      「咦,什么?心理……?」
      「嗯,心理误导,也就是『心理上的诡计』。」
      友彦站起身,拣起刚才随手丢进房间的邮购箱子,啪擦啪擦的开始拆了起来。棒子、丝帽、像蛋的物体、还有一些看不懂的东西,一件一件自箱子里拿出来。在我惊讶的同时,友彦优雅的笑了起来。
      「我本来在研究魔法,但不知不觉间也对这些东西产生了兴趣。古时候所说的魔法师,似乎就是现在的魔术师呢。两者的差别只在于以魔术展示,或是以魔法欺骗他人而已。小渚,那孩子用的就是『心理上的』哟,是魔术上常会使用的初级技巧。如果那孩子是在小渚要求她消失给你看时,才突然想到这个技巧的话,我会认为那孩子是个相当有独创性的有趣家伙。」
      友彦拿起一张面纸,将它揉成一团,并且让我好好看清楚,然后轻咳了一下。接着,他双手合掌碎碎念着像是咒语的东西,最后两手分开,握紧拳头:
      「你认为面纸现在哪一只手?」
      「咦咦?我、我不知道啦。」
      「猜猜看。」
      我虽然苦恼却也只好硬着头皮瞎猜:
      「嗯,这边?」
      指指右手。友彦静静摊开,右手是空的。
      「那,左边?」
      左手摊开。
      面纸也不在左手。
      友彦轻轻笑着,指指我的背后,面纸落在我身后的地板上。我楞楞地看向友彦。于是他说:
      「刚才我让小渚看过面纸后,不是故意咳了一下?就是那时将面纸丢到小渚背后去的。双手合掌时,手里已经没有面纸了。」
      「啊,啊啊……」
      友彦继续将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一枚五百圆硬币:
      「我要用咒语的力量让它消失。」
      他这么说完,又咳了一下,将硬币由右手换到左手。当他念完咒语摊开左手时,硬币消失了。我指指右手:「在这边吧?」于是友彦摊开右手让我看,右手也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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