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果子弹

第16章


      我偏着头,目送那个背影。
      兔子究竟是谁杀的?海野藻屑?花名岛正太?
      然后我开始思考,如果海野藻屑真的因为他所说的动机而屠杀兔子,那么接下来,她的目标是什么?夺走我疼爱的东西?……不管我怎么想,下一个目标都是我哥哥友彦。那么,如果兔子凶手换成花名岛正太的话呢?那个坐在我隔壁的悠闲男孩子,花名岛他出人意外的残忍性格在数小时前才狠狠打击过我。如果花名岛正太就是凶手的话,继兔子之后会被杀掉的,怎么想都是——
      海野藻屑。
那天晚上,我一如往常的做好饭和友彦一起吃晚餐,之后便在厨房一角写作业、温习明天的功课,然后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妈妈很晚才结束打工回到家,我帮她重新热过饭菜,让妈妈洗完澡就能够有一顿热腾腾的晚餐可吃。今天的晚餐是肉片、青菜、中华炒面加上现成酱汁作成的上海风炒面,以及味噌酱油小黄瓜。妈妈从浴室出来,活蹦乱跳的摆出超人变身的姿势,十分开心的说:
      「仔细想想,小渚才十三岁就能把家事做得这么好,真是个靠得住的孩子。」
      现在才说这种话。让我害臊到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地步,叫了声:「咦!」就在此时,电话响了起来。妈妈结束她的变身姿势,伸手接起电话。
      「喂喂,这里是山田家……」
      接着「唔!」的一声,一脸惊讶的看向我这边,惊慌失措的说:
      「她在,我叫她来听。」
      她把电话递给我,接着用过分开心的声音小声说道:
      「她说她姓海野耶,女孩子、女孩子。难不成就是那个『在晨曦中~看着大~海~……』海野雅爱的女儿?你和她感情真不错呢!真棒!海野、海野!」
      「妈,吵死了……喂喂?藻屑?」
      电话那头海野藻屑呻吟着:
      『……我又没唱歌!』
      「啊,你听到啦?」
      『听到了!』
      
      海野藻屑用极度寂寞的声音说道:
      『我们见个面吧,山田渚。再说暴风雨也快来了。』虽然我仍旧对暴风雨的话题感到生气,但我还是将零钱包收进口袋,穿上运动鞋出门去。不知为何,约好的见面地点是在海岸边。我骑着哥哥从前的越野脚踏车出门,乘着风踩下脚踏板,努力骑向海边。用走路稍嫌远的距离,骑脚踏车过去却出乎意料,很快就到了。
      海岸边暗暗的,漂流过来的垃圾似乎是来自对岸的朝鲜半岛,里面混杂着写了韩文的空罐子。四周充满潮骚味,没有半个人影。四处张望之后,发现在遥远的青白色消波块上头,海野藻屑以绝妙的平衡站立在那儿,看似危险地摇晃着两只手臂。
      「藻屑……?」
      我小声呼唤她,海野藻屑转头看向这边。
      藻屑的脸庞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朦朦胧胧,摇晃的刘海间若隐若现的,是散布在脸上又红又黑的瘀青。那是花名岛正太的杰作。那个原本应该是悠闲的、原本应该是隶属棒球社的小平头男生、原本是极度普通的花名岛正太的杰作。
      藻屑一脸无聊的表情。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废话!夏天已经结束了,再说,现在是晚上。」
      「……嘿嘿。」
      藻屑像孩子似的笑了起来。接着毫无预警的,她突然从消波块上跳了下去,在昏暗的夜里,就这样头朝着海面直直落下去,落进无法与黑闇之境划分出区别的深沉海里。
      海野渐渐消失在海里的身影,简直就像是突如其来的自杀。「啊!」我不禁惊叫出声。藻屑今天也穿着设计素雅、优美的黑色连身洋装;及膝长度的飘逸裙摆「噗噜」一声,吐出包藏的空气,沉入海里。
      藻屑在潜水。我屈膝坐在沙滩上,等待这个不知打算要做什么的怪怪朋友自海里起身。然后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大概已经过了四分钟吧……?藻屑沉入黑暗的深海底下,黑色裙摆犹如恶梦般飘动的姿态——这影像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于是,我赶忙站起身:
      「藻、藻、藻屑?」
      ……该不会死掉了吧?
      我连忙脱下运动鞋、放下零钱包、拿下手表,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啪沙啪沙地走进大海里。
      愈来愈深了。海面从膝盖、到腰部、胸口……最后整个身体都沉入海中。首先我感到身体被凉爽的海水舒服的包裹住,接着才开始觉得有点冷,随着海水漂流,我用双手找寻着看起来像藻屑的物体。我抓到了藻屑,不知是她的腰还是头,我有些讶异她正在海里蠕动着。我啪的一声将头探出海面,在我眼前,藻屑的黑发和裙摆,正飘飘然像海藻般摇晃着。噗噜噗噜,小小的气泡升上水面。
      好一阵子之后,藻屑才微笑着探出头:
      「呼!真舒服!山田渚。」
      「……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
      「我?在海里?」
      藻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玩笑般笑了起来:
      「人鱼欸?」
      「也对。」
我叹了口气。
      与大剌剌游着水的藻屑拉开距离:
      「不过你在海里也待太久了吧。」
      「因为我是人鱼呀。虽然以人类的姿态生活,但我还是拥有人鱼的呼吸能力喔。」
      藻屑这么说完,又笑了起来。
      我和藻屑就这样,在夜晚的海里像人鱼般漂流着,说些无聊的谎言,然后另一个人吐槽说:「那是骗人的吧。」不断反复,直到筋疲力尽才爬上海岸,用脚在沙滩上玩耍。我的T恤和牛仔裤都湿透了,所以变得很重,藻屑湿透的黑色洋装也贴在她纤细的身体上。藻屑将她的毛巾借给我,就是映子说的那条价值五千圆的名牌手巾。我接过手巾,擦着我的脸和头发。
      藻屑撩起洋装的裙摆,将它拧干。
      青白色、过分纤细的软弱双脚,连大腿部分都看得一清二楚。
      上面果然散布着大大小小、新旧混合的殴打痕迹,平常穿制服时看不见的胸口也到处都是刮伤和碰撞伤。
      在月光的照射下——
      青白色的透明薄皮肤上——
      浮现着过于恐怖、可怕到仿佛是假象般的暴力痕迹。
      我的视线无法离开那些伤痕。拼命拧干裙子的藻屑注意到我的视线,注视着我。
      「藻屑……」
      「这个,不是受伤喔。」
      藻屑突然很快的说。
      「咦?」
      「不是受伤喔。」
      「那,是什么?」
      青白色的月光洒落,映照在藻屑的脸上、濡湿的头发、和胸前的红黑色伤痕上。藻屑一副拼死的表情继续向我撒谎:
      「这是污染。」
      夜晚的大海黑暗而深沉,夏末的阵风偶尔吹过海面引起波浪。好安静。我凝视着藻屑的脸,等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于她编造出来的谎言,我心中感到厌恶、莫名的吸引力、烦躁的心情等五味杂陈……但我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令我呼吸困难。
      「污、染……?」
      「嗯。」
      藻屑点点头。她将面纸捻成细长的纸捻,插进左耳不明就里的清起耳朵来,同时快速的说:
      「人鱼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的,从几百年前开始就过着同样的生活方式。但人类的文明却不断在改变,对吧?现在的大海因为现代工业化而遭受污染,排放出来的工厂废水、地下水、垃圾,还有沉船流出的油污,都会让附近海域变成一片漆黑。所以现在人鱼们都因皮肤病所苦,新诞生的小人鱼大多都有过敏症,实在很糟糕。我也一样,从以前就在受到污染的大海里长大。」
      「可是看来像是碰撞伤喔?」
      「那只是人类肤浅的看法罢了。」
      藻屑浮现会心一笑。
      「这个啊,是从婴儿时期就不断沉淀在身体里的毒素,它只是以很像碰撞伤的姿态出现在身体表面罢了。其实是毒素哟,因为人鱼的皮肤很脆弱。」
      「这样啊,原来如此……」
      我无能为力的点点头。看到假装接受这种说法的我,不知为何,藻屑脸上出现了受伤的表情。
      我们离开海岸走上回家的路途,我牵着友彦的脚踏车走着,藻屑则摇摇晃晃地走在脚踏车的另一边。回家的路很远,黑暗而阴沉的蜷山耸立在夜空下。
      终于来到家附近了,藻屑最后说:「我大概要休息三天才会去学校。」接着就往她家的方向走去。在分岔的路口挥手道别后,当我准备回家时,突然想起她借我的手巾还没还。一条五千圆的手巾得赶快还她才行,一想到这里,我赶紧掉头,骑上脚踏车去追藻屑。
      高级住宅区的道路修整得很漂亮,左右两旁一间接着一间的独栋房子,给人不愧是高级住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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