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神绫罗舞

“麟叔叔，我们去哪里啊？”
    “回家。”
    怀里可爱的孩子还在玩闹着麟昭衣襟前雕纹繁复的扣子自得其乐，带着糕点一般软软的甜腻腻的声音诉说着这两天的生活。
    比如，一觉睡醒就看到很多好玩有趣的玩具；比如听到他的漂亮阿姨在视讯的那一头温柔地告诉他不要害怕，她会很快来接他回家；比如他遇见了上次救了他，却惹漂亮阿姨哭得很伤心的那个坏人叔叔……
    诸如此类的境遇，在承欢的眼里不过是一场新鲜有趣的经历，虽然他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漂亮阿姨最后是让麟叔叔来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决定不跟那个坏人叔叔回家的时候，那个叔叔的表情会是那么伤心那么伤心，甚至于让他突然会有种冲动，想跟他走了。
    兀自听着承欢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的欢愉，仰或疑惑，麟昭只是僵硬地笑着，附和着，然后更用力地抱紧这个孩子，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掩饰掉心里的疼痛和倦意……
    突然，突如其来的一个温暖抚上麟昭冰凉的脸颊，然后自己的脸蛋便被使劲揉搓了一番，搓得霎时间微微地红起。
    “麟叔叔，漂亮阿姨说了，脸白白的就是不舒服的意思，是会让你关心的人担心的，所以我们要保持脸红扑扑的才行。所以我研究了好久，发现这样使劲搓，可以让脸红扑扑的哦！我们快到家了，你脸白白的，漂亮阿姨和漂亮姐姐会担心的哦，所以我现在教你，你赶紧学吧。” 明媚的笑容洋溢在承欢脸上，看着他轻轻地摩挲着他自己的脸颊，认真地为他作着示范，麟昭眼底“倏”地滑过一抹湿热。
    猛地将孩子拥进自己怀里，死死的抿着自己的嘴唇，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遏制住自己悲戚的痛楚满溢出来……
    该怎么告诉他，他的漂亮阿姨已经不在了，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关心照顾他了？
    该怎么告诉他，即使现在回到那个曾经温暖的家，也只剩下空荡荡的冰冷，而一切都只是因为少了一个人，只是少了一个人，世界就不完整了！
    该怎么告诉他，曾经约定好的代他守护的誓言，他没有做到，他已经还不了他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了……
    家已不在，哪里才是可以驻足的地方？
    心脏被伤痛包裹起来，异常的律动隐藏在那份伤怀里，隐约地刺痛几下，却带来了麻痹全身的痛楚，惊得麟昭不得不警醒起来，喘息着压抑下自己几近失控的情绪。
    麟昭，冷静，你现在没有空闲、也没有能力在泛滥你的情绪了，冷静，冷静，你必须保持冷静……
    “少主……”
    连续的几声自我暗示，才稍稍让烦乱的心绪慢慢地趋于稳定，尚未回过神，便听到有人在唤着他。抬起头，赫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不知不觉间迂回到了朱雀宫的宫门前，刘宿正沉寂地站在门前等候着，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宿？你怎么在这里？”
    揽了揽怀里的孩子，麟昭偏着脑袋，有些迷惘地看着刘宿。犹记得自己离开医院的时候，让他留下照顾舞灵的。照理说，他现在应该不会在这里才是，更何况好像还是料定了一切之后特地在此等他的样子。
    “少主，请你处罚我吧……”
    忽地挘起衣摆，刘宿扑通一声单膝跪在麟昭面前，恭卑地低着头。
    “宿，你……这是何必，起来吧……”略一思虑便猜到刘宿请罪的缘由，微微叹息一声，麟昭一挥手张出一个结界，隔绝外人的探视，回身伸手欲将跪倒在地的刘宿扶起，却只是徒劳。刘宿犹如磐石一般沉寂不动地跪在地上，轻叹一声，终是提起精神安慰了一声：
    “小柔的事不是你的错。纵然你没有中他们的调虎离山计，他们也一定会用别的方法支开你的。所以你也不要再自责了。何况那时候舞灵她……”
    话语未尽，但当刘宿随着自己的言语，慢慢地抬起头，对上自己的那刻，麟昭却是心头一挘。
    “少主，请你回到她身边去好么？”硬生生地打断麟昭的劝解，宛若恳求，宛若最后的赌博，刘宿的声音却平静得让人心悸。
    “宿，你在说什么啊……”意外于刘宿突然如此举动，麟昭只是讪讪地假装迷糊逃避过去，“那个……我很累了，我们先回去吧。”隐约捕捉到刘宿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和悲绝，心底还是不由得涌起一阵苦涩，然而还是固执地掩饰着懵懂。
    “原本小灵她已经醒过来了，可是她发现你和小柔都不在她身边马上开始疑心，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她都坚持要见你们，最后伤口挣裂，又回去缝了好几针，现在失血过多又陷入深度昏迷。”
    听着刘宿平板的叙述，麟昭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有些失温，心里不停地呼喊着想要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却只能微张着嘴巴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
    感觉到现场气氛有些不对劲，隐隐约约又可以听明白他的漂亮姐姐生病了这样的讯息，承欢也微微蹙起了眉头，茫然不解地抱住麟昭的脖子轻声问道：“漂亮姐姐生病了么？麟叔叔，我们去看她好不好？”
    回头看看怀里的这个，又看看眼前跪着的这个，麟昭慢慢地牵起一个苦涩无奈的笑容，微微地摇了摇头，转身朝宫殿里走去。
    不是不想，而是自己再没有资格了……
    “麟昭！就因为小柔死了，你就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达成你想做的事么？丢下小灵一个人，和曾经害死小柔还有博士他们的王八蛋合作，这就是你的选择么？！你真的可以这么狠心么？”
    感觉到怀里的孩子闻言猛地一颤，麟昭眉宇微蹙，忽而转身定定地看着已经愤然起身的刘宿，有些讽刺，也有些哀伤地叹道：
    “我从不知道，原来你已经爱她爱到了这样的地步……”心里微微的酸涩慢慢地涌动着，“那，她就交给你去守护好啦……我，不跟你抢了。”
    “你！”
    一个为了她，可以忘记所有的责任和命令，毅然守护到底的人；一个为了她，可以放下尊严，请求别的男人回到她身边去的人；一个为了她，会摒弃以往所有的谦卑，面对自己上位者愤然发怒的人，总是比自己更值得舞灵去爱的吧……
    刘宿，可以给她，他的全部。
    而他，永远都是会抛下她的那个……
    “你确定你可以断了玄武的梦想，夺其天帝之位？你确定你可以废了白虎的半辈子修为，让他几成废人？你确定你可以抛弃你现在的情人爱侣，让她投入他人怀抱？”
    回忆里，苎池讽刺的言语猛地蹿出来捣乱，当时的自己不过是模凌两可的答案，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可以很骄傲地告诉自己，他原来真的可以做到？
    不是不爱，而是已经不配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