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神绫罗舞

把双手平放在那个能量转移的驱动仪上，随着全身的力气一点点地被压榨光，麟昭疲倦地收回分散的思绪。当困倦至极的时候，他才脱力地倚着那冰冷的机器坐下，然后贴着冰冷的地板慢慢地合上眼睛休息。
    维护结界的灵力消耗，然后休息，然后吃点东西补充一□□力，然后再一次将自己的灵力灌入驱动仪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就是他现在的生活。
    他答应了她会一直活下去，哪怕明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眼前，而且还会慢慢地将自己遗忘干净，他还是会为她活下去，直到和他约定的那个人再也不存在为止。
    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右手无名指上那个羽翼雕刻上嵌着的红色水晶，麟昭淡淡地扬起了笑容，带着涩涩的苦味。
    他不是母亲，会连自己的名字都遗忘，而记住了天帝应有的责任。
    他想做的，只是记住他们而已……
    只是，他们终究会慢慢忘记自己的，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那么，她有一天会不会对自己无名指上的那个戒指产生好奇呢？会不会为脱不下那个戒指而烦闷不堪呢？还是……会因为它，多记住自己多一点呢？
    记住那个许不了未来给她，却还是固执地圈定了她的今生，至死都不愿再放开她，给她自由的霸道者。
    生死相许的证明，他给了她了。这双印刻着彼此灵魂和生命的戒指，是只有当一方彻底消亡的时候才能脱下来的，而他，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从没有好好地履行过对她的承诺，唯独这一个，哪怕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记得，他也会一直为她做下去的。
    如果她忘记了，那么他就帮她记住他们拥有的过往吧。
    毕竟，他能为她做到的，也只剩下这个了……
    只是……真的好累好累了……
    在这个冰冷无人的密闭空间里，他觉得每一个呼吸都是寂寞的，每一个呼吸都是刺骨的冰寒。时间在这里模糊了界限，当他得以把他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渡过的二十几年的光阴回想个2、3十次，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干嘛了？
    也许，他还可以通过术法去看看大家现在在干什么？也许，他还可以去探测他们的未来，预先帮他们准备好一切，让他们一路平安。
    可是，自从踏入这个冰冷的玄天阁，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致去做这些事。因为，他知道纵使自己学母亲一样做好了一切排布，还是会有那么多那么多无可奈何的时候。
    正如力量消耗殆尽的她救不了小柔也救不了冽一样，正如哪怕自己现在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天帝，也一样不能让逝去的人重新回到他们身边一样……
    所以，他其实是真的很佩服母亲的，一边看着自己力竭衰弱下去，慢慢什么都做不来的同时，还能尽心尽力地培养下一个接班人，尽力让多数人避免灾难，那种明知无能为力却依旧不放弃一丝可能的勇气，他真的很佩服。
    因为，他……做不到。
    天帝之路是绝顶的孤寂，是没有未来的绝途。
    曾经，他也以为他可以，可以承受得住的背弃一切的孤独。然而，现在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无声的折磨，腐蚀着你的骨髓，让你痛到难以呼救。
    这里他走不了，他们也来不到，他只能等着自己的力量为了支持结界消耗殆尽，然后像他母亲一样枯槁而死。所以，他只能勉强自己做一个无欲无求的木偶，什么都不想，每天照着既定的程序一般工作，休息，再一轮反复。他已然没有勇气去探究他最在乎的那几个人的生活。他怕自己会嫉妒，会后悔，会被自己的妄念搅乱的心神，又或者忘记自己的责任，不顾一切地回到他们身边去，然后，放任着世界被毁灭。
    他不后悔选择了这条孤军的路，可是最终还是会很寂寞很寂寞啊。
    只是，他离开之后，大家都会慢慢遗忘掉他的一切吧，这样，是不是痛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没有人记得他的存在，没有人会和他一样被寂寞和思念剿灭，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只是一个人……
    算了，没关系的，只要他们都活着，好好地活着就好了，这不就是他当初的愿望么？他还想奢侈什么？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终点，他还何必想太多呢？等到自己力量将尽，新的四神又会出现，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了。也许当他力竭而亡的最后一刻，他还可以像母亲一样再见一见自己最想见的人，回到他们身边，那么即使只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一定会抓紧那最后一个机会告诉他们——他很想他们。
    真的，很想念。
    某种深植入骨的念想揪紧了自己的心房，让疼痛的疲惫感再一次累积起来，紧紧地蜷缩起来，靠着冰凉的地板，却是怎样也汲取不到温暖的。心口微微一点刺痛，却已无力分辨分辨缘由，麟昭只是死死的抿着嘴唇，将那刺得他几乎要呛出声来的疼痛，硬生生地忍住了。
    天地唯君，那不是强大，而是悲哀。
    透明的屋顶上星空暗哑，身后用尽他的力量形成防护罩的星球还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中，他不能停，一刻都不能松懈。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外太空的有毒气体倾入那颗已然伤痕累累的星球，才可以保护他最重要的那些人们。
    他最后能做的，只剩下这些了……
    “傻瓜，会痛为什么还要忍着呢？”
    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双微凉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带着一点点微微的颤抖惊得麟昭猛地绷紧了身子，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道熟悉的影子，深怕一个呼吸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怎么了？难得看见我，高兴到傻了？”
    宠溺地点了点麟昭微凉的鼻尖，一袭蓝衣的舞灵轻轻地蹲坐在他的身边，笑得很温柔很温柔。
    怔怔地看着眼前那抹温柔的蓝色，麟昭微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是因为实在是太久没有出声说过话了，一时间忘记了如何言语，紧张地只能发出低声的哽咽。
    “呐，果然高兴傻了呢？说话都结巴了，眼睛还瞪这么大……干嘛，我又不会不见。”清灵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如梦如幻，让他一时间迷糊地难以区分，沙哑了许久，终于断断续续地唤出了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舞……灵……”
    那样颤抖的声音竟是连眼角的泪花都一同震落，麟昭涩涩地勾起嘴角。
    “我……只是很意外我的梦里……你居然是这么温柔的。”
    如果是梦，那么就继续下去好不好，拜托，不要那么短暂。
    “你这坏蛋，不在你的梦里，我就一定要那么凶吗？”轻轻弹了一下麟昭的脑门，舞灵看着那双伤痛至极的眼眸，心疼地将麟昭紧紧地拥进自己的怀里。“傻瓜，这不是梦，是我，我真的来了。”
    “嗯，我相信你……其实真的假的都无所谓了。只是，拜托你，不要放开我，就这几分钟，让我做个梦就够了，只要几分钟就够了……”
    对不起，舞灵，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真的假的，我都不想去清楚了。好累，真的好累。只要这一刻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至少还有你，没有退出我的梦境。
    感觉到揽住她的那双手非常无力，舞灵再也坚持不住伪装的笑容，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往下掉，晕湿了他的衣襟。
    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
    可是他居然连她的话都不敢轻易相信了！
    他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让自己绝望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知道他这段时间一定过得很不好，可也没有想过会是这般的身心俱疲，她想让他记住她的笑颜的，可是看到这样的他，她如何还能笑得出来！紧紧的抱住那个冰冷的身子，豆大的泪珠滚烫地落在麟昭的脖颈之间。
    “傻瓜，笨蛋！你怎么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怎么可以这么不顾惜自己！你怎么可以以为我们大家会放下你不管！你答应过我，说会永不放弃的，你忘记了吗？我说过你如果回不来，我会来接的，我会来接你的啊……”
    麟昭，还记得我说的么？
    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来带你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