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什么……”卫遥怔了怔,语声迟疑,“好像听到了水声。”说着,又低下头,脸上浮现起迷离的神情:“很大的水声,好像有一条很宽的河,望不到对岸……”
“够了。”带着些微怒意的声音生生截住了回忆。
卫遥身子轻颤了一下,垂了头,不自觉地又攥住了斗篷边缘。
柳七娘敛了眉,正思量着前因后果,忽然窗外风起,掀得一朵轻云遮了日头,连带着照进屋子里的那束暗淡的阳光也淡了。
觑了眼窗棂,眼波一转,却瞥见那人不安的样子。目光又落在他手上,竟减了薄怒,反倒难得的起了玩笑心思。
“不过说了你一句罢了,你倒把我的斗篷都捏得起了皱。加上这兔毛,虽不贵却也不便宜,你要怎么赔我才好?”
一向清淡的语气里掺了点揶揄。眼看着少年又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七娘浅浅扬起嘴角,拖了他起身:“你去外面透透气,把灵棚里供果也摆好了。那些伙计说是去觅些吃食,但还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卫遥本还有些局促之意,在听到“灵棚”两个字的时候,脸色却一下子惨白了起来,只默默点了头,临走,又压着目光扫过那张有了年头的榆木大床,神色悲凉。
柳七娘心思剔透,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只是此时却无暇顾及这许多。待他出了屋,便掩上门,用手仔仔细细在他方才伏过的地方来回摸了几趟。觉得残留的阴郁气息已淡了许多,内里又不带多少恶意,这才略放了心。可再想想,仍不免皱眉。
不过是一件嫁衣罢了,哪里就惹出来这么多麻烦事,偏生还与自己的事情毫无牵连。
思量了一会,外面人声又渐嘈杂。
七娘启了窗望过去,见是几名棺材铺的伙计醉醺醺歪斜着进了院子,心中隐隐不快,却不明说,只指点着将收尾的事情做了,又亲自帮忙将卫母尸身殓入棺木。
好容易忙完了,抬头时却见风起云过,天沉沉的阴了下来。
怕是又要降下雪来。
“回去吧。”
卫遥却轻轻摇了摇头:“柳老板请回吧。卫遥不孝,未能侍奉母亲安享天年,此时却再不能废了礼数,今夜就在此处守孝才是。”
七娘微挑了柳眉,却并不坚持,淡然四顾之后便转身回了屋子:“既如此,我便陪你守一夜。”
他的病虽暂用丹药压了下来,却并未去根,说不准什么时候便犯了起来。
更何况……似乎是追着过来了。
七娘瞥了一眼床沿,眼中隐隐透出莫名的情绪。可这点波动亦是转瞬即逝,随即便恢复了波澜不惊。
再看外面,已阴沉如傍晚时分。只厚重云层边缘仍闪着一两丝白亮的日光。不多时,又起了阵风,便连这点透亮的缝隙也掩上了。大片的雪花慢慢飘下来,快落到地上时,被风卷着打了个转便碎在前一夜积下的绵软雪层上面。
今年的冬天倒比往年冷了许多啊。
心念至此,又想起那个倔强羞涩的少年还跪在外面灵堂守孝,不由浅浅叹了声,推门出去查看。
在屋里看时,仅觉得有风。可出来后,才真正觉着乍起乍歇的北风就如同细细密密的小刀子一般,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忽然起来一丝儿,混着碎雪割得人的脸和颈子生疼,几乎想要去摸摸看是否已渗出血来。
转到灵棚正面,便见卫遥披麻戴孝跪坐在火盆前面。摇移的火舌不时窜出来舔上刚扔进盆中的纸钱,一面又散下细碎的纸灰。虽是背风之处,但偶尔钻进来的几缕风一撩,便掀起不少纸灰,呛得他不停咳嗽。
柳七娘看在眼里,却不曾有什么动作。苦也好、累也罢,这本就不是外人应该插手的事情。
许久,柳七娘才轻咳了一声:“我去买些吃的东西回来,你就在此处待着,别乱跑。”
说着便出了门,却不放心,又转回来在灵棚的一角划了个小小符咒。
卫遥自是不知这些事情,仍一心一意守着母亲的灵位。
直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围除了火盆和两只白蜡烛摇曳幽眇的火光之外,便全是冷森森的阴影,卫遥起身要去添些炭火,四下里见不着柳七娘的身影,这才恍过神来。但穿过厚密的雪幕看了看在风中战栗的院门,想到她不久就会回来,便也不觉得如何冷寂难熬。
真是古怪得很。
卫遥在心里又恍惚了片刻。明明是相识不过一日的陌生人,明明是那么冷情淡漠的人,可偏让人觉得……好像在这寒风凛冽的严冬里也有了丝暖意一般。
再想起她不经意间仿佛拿自己当五六岁小童一般毫不避讳的举止行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不禁又浮现起浅淡的红晕。
摇了摇头,卫遥自嘲地露出淡淡的苦笑。
十四岁本就不是懵懂不明世事的年纪了,何况穷苦人家的孩子更是早慧。
“还是去棺材铺子做工更好些,免得让街坊看了生出闲言碎语……”卫遥喃喃自语。
忽然,院门被什么人叩响,声音之大,震得院中飞散的雪花都顿了一顿。
这么强的力道让卫遥吃了一惊,但想到此时断不会有旁人拜访,便认定是柳七娘回来,急忙起身去开门,却没有注意到灵棚外侧简易的符咒略闪了一闪便归于沉寂。
手刚要触上院门,忽然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起,卷着破碎的雪片将视野遮得一片模糊。卫遥下意识抬手去抹眼睛,却猛然从指间见到破旧的院门竟自己嵌了条缝,露出外面浓重粘稠的黑暗,仿佛要从门缝挤进院子来一般。
明明才是傍晚,怎么就黑成这样了……
卫遥一怔,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却又一时参不透究竟。
不过犹豫了片刻,一道阴风呼啦啦刮了进来,拼成院门的一道薄木板仅发出了声短促的脆响便生生折成两段、让风抛到一边,打碎了一地落雪。卫遥一时瞪大了眼睛,可视线还来不及落在地上的门板上,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僵住。
掺着冰冷腥气的风从门口破碎的大洞里钻进来,直撞上卫遥胸腹之间。
卫遥闷哼了一声。剩下来唯一的感觉便是冷。彻骨的冷。
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冻结了,仿佛连心脏每一次搏动、血液的流淌都会震碎僵脆的内脏一般。
想要伸出手抓住什么,可偏偏一根指头都动不了,想要呼救,可张口之后却只有腥甜的液体涌出来。
身体愈发冷得没了知觉,但混乱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那柳老板出去的时候并没有人锁门,那么,方才敲门的究竟是谁……为什么……
没有人能给出回答。风渐渐息了,天地间只有纷纷扬扬的洁白雪花轻轻飘洒下来。
卫遥倒在雪地上,茫然地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大张的双眼中渐渐失去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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