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堇碎琉璃

一抬眼，那完美无瑕的面容没有了招牌似的笑容，剑眉紧蹙，两潭深幽的黑水带着少有的忧虑。
    “为什么？”尉迟流苏忍不住问道。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尉迟木槿反问道，“把我困在这里就是为了证明你爱我？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应该放手，更何况，这天下的黎民百姓已经习惯了睿城的统治，他已经成为他们心中不可替代的皇帝。流苏，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问我何苦？”尉迟流苏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抬起尉迟木槿尖尖的下巴，“我六岁那年，你扶着大哥从我面前走过，我心里有多少痛楚？大哥从小不得宠，我的母妃也认为我一定可以登上皇位，可是你的出现却改变了一切。你重视的只有他，就因为你们是亲生姐弟，你处处关照着他，依靠着父皇对你的宠爱，你把他推上了皇位。为什么？我哪里不如他？”
    尉迟木槿吃惊地看着红了眼的尉迟流苏，心中似乎被划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她从未想过要伤害谁，甚至是眼前这个把自己绑来的弟弟。就因为她和尉迟睿城是一母所出，所以她更加不明白为什么父皇疼爱她，却不能像疼爱她一样去疼爱她的弟弟啊。那年大雪，父皇罚他在宫门口跪了一夜，他无法独自行走，所以她才扶着他离开啊。因为她和他一样失去了那些该有的爱，所以她才会格外重视他，她不希望他变得冷漠如陌路，所以她将他推上了受宠的位置。他本就是长子，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做的一切会给尉迟流苏带来这么多的痛苦。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应该去抢夺。”尉迟木槿轻轻拍开那只手，心中溢满了苦涩。
    这几天来尉迟流苏倒是没强迫尉迟木槿做些什么，只是轻佻的言语和行为不可少，每次都弄得她很难堪。也不知道梅雪峰怎么样了，想起这件事情尉迟木槿就特别伤感，那天晚上若不是他在她面前挡了一剑，恐怕她早已去见阎王了。
    “在想什么？”尉迟流苏把玩着手上的杯子，含笑道，“在想你的那位‘相公’吗？放心，他还活着。不过等下要给你介绍个人认识，唔，你应该也是认识的。”
    尉迟木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看见了尉迟流苏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那是什么讯号她很清楚。
    “是吗？”尉迟木槿往里面挪了一挪，希望以此和尉迟流苏保持距离。
    “主子，人带来了。”
    “让她进来吧。”尉迟流苏笑得很无辜，可是那种表情在尉迟木槿眼里却是那么刺眼。
    尉迟木槿看着那个带着温暖之笑的女子，心顿时凉了半截，她想过来的人会是何人，但她偏偏没有想过站在面前的竟然会是牧忆堇！而那个女子温暖的笑让她不知所措了，为什么？
    “流苏王爷，不知您在新婚之夜绑来木槿姐姐是何用意？”牧忆堇跟着笑了起来，如花般灿烂，看见她，她也就心安了。
    “你不是知道的听清楚吗？不过你如约来倒是让我吃了一惊。”尉迟流苏将“如约”二字咬上了重音，似是在强调什么，又似在讽刺嘲笑着什么，那一抹情绪快得抓不住，牧忆堇也没有在意，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听着。
    沉思了片刻，牧忆堇笑着道：“既然来了我也没准备让你放我回去。我留下就方便你牵制雨纯山庄的人，我知道你早晚要发现的，毕竟都城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谁不会在意？不过，你千算万算还是少了一算，就算我在你手里，我的哥哥依然会继续我交给他的使命，因为他了解我，若是他不继续做下去，我会恨他。”
    “若是我遣人带话去呢？”尉迟流苏问道。
    “你是在赌，我亦是。但我相信我哥哥对我的了解，也相信那些爱我的人对我的了解。”牧忆堇本想说几句话来激怒他，不过转念一想惹火了他也是自己倒霉也就作罢了。
    尉迟流苏脸色稍稍变了一下，静静地走了出去，只是对曦月的吩咐毫无遗漏地落入了屋内二人耳内：“看好她们，若是想在院子里走动便让她们出来，不可离开院子一步。好生照顾着。若是她们想说说女人家的心事，让她们说去，在门口看着就成。”
    “是，主子。”曦月略微有些羞涩的声音，却依旧低着头，她知道，他是主，她是仆。
    说罢，曦月倒真是没有再入屋。而屋内的尉迟木槿和牧忆堇也是大眼瞪小眼，好不乐乎。
    尉迟木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忍不住问道：“你来做什么？添乱？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声音不大，却正好可以让站在门外的曦月听见。曦月思索了一下，还是将房门给关上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姐姐真会收买人心。”牧忆堇一点也没有淑女的样子，随意坐在了尉迟木槿面前，话虽是奉承的，却不难听出里面的愤怒。
    尉迟木槿盯着牧忆堇那张没有瑕疵的脸庞，在思量着牧忆堇的话，她没有错过的那一份愤怒，只是她想不明白牧忆堇在愤怒些什么？而坐在她对面的牧忆堇心里也是颇不好受，心里想什么嘴上也就说了出来，这是她面对尉迟木槿说话时唯一的不妥。她不会对尉迟木槿撒谎，哪怕是一点点她也做不来。是啊，大家都在为尉迟木槿担心，可是她在做什么？收买人心！这四个字敲在牧忆堇的心上感觉好累，好辛苦。似是尉迟木槿活得很舒坦，而她过得很忐忑，这让她感到不平衡！
    “他们还好吗？”尉迟木槿看牧忆堇那张喜怒无常的脸心中还有忌惮，随心找了个话题问道。
    “知道他们好不好姐姐自己回去看看不就成了？姐姐那么好的武功，难道还‘走’不出去？”牧忆堇径自倒了杯茶喝着，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不礼仪的。
    尉迟木槿无奈地一笑，说道：“雪峰为了保护我挡了一剑还在他们手上，而且……前几日给我下了些软筋散，到现在身子都感觉不舒服……”
    “那现在还有没有事？”牧忆堇急急地开口问道，不知道为何，听到尉迟木槿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的心像是漏了一拍，很难受。
    “哦，不知道，我没见到他。”尉迟木槿将被子往身上揽了一揽，有些郁闷地说道。
    “不是问他，我是问你。”牧忆堇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吼道，为什么她在她面前永远无法镇定下来？为什么……
    尉迟木槿看着牧忆堇少有的暴怒，平和地笑了一笑，摇了摇头表示无碍。虽是如此牧忆堇看到她那张苍白的脸还是忍不住要去心疼，这就是命。
    “姐姐，我喜欢你。”牧忆堇站在原地说道，低着头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知道，姐姐也喜欢纯儿。”尉迟木槿笑得无力，她们的爱，不一样吧……越是想，越是疼，尉迟木槿咬着皓齿，生怕自己会呜咽出声。
    “不是姐妹的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不是，是……哎呀……”牧忆堇气恼地在屋内踱步，她要如何解释对尉迟木槿的那种喜欢？看着尉迟木槿误会自己的那种“喜欢”，牧忆堇心里的苦涩如何去说。看了一眼床上的尉迟木槿，牧忆堇轻轻说道：“忆堇，是爱姐姐的。”
    尉迟木槿吃惊地听着牧忆堇的话，心中不断地泛起了涟漪，爱吗？不是姐妹之情？
    牧忆堇看到尉迟木槿低着头暗自沉思，认为她是无法接受自己这篇过于前卫的言论，掩藏住眼里的失落悄然道：“姐姐不要怪纯儿多话，纯儿只是随意说说。姐姐听过就忘了吧。”
    “是啊，我们两个怀着同样的心思，却无法走到一起。”尉迟木槿愣了一愣，随后莞尔一笑道。
    牧忆堇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尉迟木槿，希望从她的眼里找到一丝怜悯，这样她就有理由不相信她所说的话，这样她就有理由远远躲开她，继续自己的计划，跟着白逸云到处游玩，游遍御苠王朝的每一个角落，过着自认为一种叫做“快乐”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她只从尉迟木槿眼里看到那种深深地失落和爱恋，牧忆堇心里虽然在欣喜，但她也知道尉迟木槿说的话是她不得不考量的问题。她们，在这样的社会里，终究是不会被接受的。她们的不伦之恋到头来还是会被扼杀……
    “姐姐有这份心足矣。”牧忆堇笑着，打开了房门。
    夕阳夕照，映衬在错乱有秩的庭院树枝上，反射着熠熠金光，和周围房屋相互辉映，别有一番滋味。夕阳似乎也在回应般，散发着它最后的余辉。那抹不同寻常的光芒照在牧忆堇的脸上，使她显得格外宁静，让人不忍心去破坏这一幅美妙绝伦的画。
    “姐姐，出来走走吧，多透透气对身体有好处。”牧忆堇转头看着尉迟木槿，眼里散发出一阵娇羞的光。
    “那你来扶着我啊，不知道我身子弱啊？”尉迟木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是无奈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