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嫁衣

92 故人


迦尔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白皙的手顿时红肿了一片,他却是毫无所觉一般,易凡,那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狠狠地□□了他的心脏,疼痛瞬间漫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他以为这辈子,再不会痛了。
    虫虫惊呼一声,看着自己的爹爹,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没有见过爹爹这么失态的样子,他记忆里的爹爹都是处变不惊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好像世上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可是,这样迷茫惶恐,甚至带着浓烈的感情的他,她有些害怕了,他脸上的神情急剧的变换着,像是大喜又像是大悲,混在了一起,再分不开。
    “她,还好吗?”许久,她听见爹爹发出了微弱的一声,细小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哦,姐姐很好,前不久被士兵押往皇陵修墓的途中被阿敝哥哥救了……爹……爹爹……”
    虫虫惊恐的看着迦尔,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原本整齐光滑的桌面深深地陷了下去,留下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迦尔只觉得自己沉睡了十几年的心仿佛在一瞬间活了过来,剧烈地跳动着,不受控制,狠狠地撞击着胸腔,恨不得破体而出才甘心,他呆不下去了,仿佛在那里再多呆一会儿,他就会死去一般,他使劲地按住自己的胸口,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细线紧紧地牵着他,往前走,再看看她,再看看她……
    迦尔远远地站在篱笆墙外,静静地看着蹲在院子里发呆的某人,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心脏神奇般的安静了下来,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异常的宁静和祥和,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他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她,心里一下子被装的满满的,这么多年来缺失地那一角终于找了回来。
    可是渐渐的,他眼中的喜悦渐渐的变成了一滩化不开的悲伤,她回来了,可是她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样的光芒四射,他低头看看自己满头的银丝,摸了摸自己沧桑的脸颊,他和她的距离更大了,她回来了,可是他拿什么保护她呢?一个残破多病的躯体还是一个血淋淋的江山?
    紧紧地握起拳头,指甲狠狠地扎进掌心,流淌出丝丝的疼痛,闭上眼,转身,一步一步,萧瑟的离去,就这样吧,就让她记住那个永远年轻的自己吧,而自己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就好,他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可是,她不知道有他的存在。
    迦尔刚刚走出院子就再也忍不住,他紧靠着墙壁滑落下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一甜,喷出了一口鲜血,撒在洁白的衣衫上,鲜艳的诡异。听见院子里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他站起来,一晃身,躲进了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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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着虫虫来到王宫,一切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好像又很是不同,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自己也说不上来。
    转眼物是人非,青山依旧在,空留人消瘦。
    虫虫去见迦尔了,我整整衣袖,稍稍打扮了一下,准备给迦尔一个惊喜,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人影,他不是应该马上就跑来见我的吗,他难道不想见我吗?
    我烦躁的蹲在院子里,发丝滑过脸颊有些痒痒的,我甚至懒得伸手去抓,只是那么静静地等待,可是,如果,他还是不来呢,如果,他真是把我忘记了呢?忽然隐隐约约地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我心里一惊,想也没想就跑了出去,可是打开门,什么也没有,我有些失落的看了看远方,那么长的路,空空荡荡的,显得很是凄清,我转身,关上门,走回房间。
    你忘记了我,那我就让你再想起来,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会替你想着。你不爱我了,我就努力再让你爱上我,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会连你的一块爱着,下辈子,下下辈子,你再还给我…….你以为我为什么再回来,不是因为你爱我,而是因为我爱你。
    这么想着竟然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安静的呆了几日后,我便再也忍不住了,这个迦尔是真的把我给忘了,可恶!我想了想,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好了。
    在这几天里我列出了一系列计划A.B.C.D…….但是最后没有一个可行的,什么预则立,不预则废,简直是狗屁,在我还没有,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我大步走出了小院,侍卫倒是没有难为我,估计是小忆忆给我了什么特殊的优惠待遇,我没有告诉小忆忆我是她娘娘,在没有搞定迦尔之前,我说了也没有人相信啊,她怎么可能有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娘呢,这也太荒谬了。
    “彭”的一下撞在一个人身上,我这个低头走路的习惯怎么就不能改改呢,哪一天怎么撞死的都不知道。
    我扶着额头起来,看见眼前的人后,眼睛突的一下睁得老大,还是一袭紧身的皂色长衫,还是依旧英俊的面孔,只是他两鬓的白发像是一把锤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看见他,才真的意识到,已经一别十几年了,可是他还是那样挺拔修长的身材,只是面色更加的淡漠冷清了。
    过了半响,他依旧没动,只是痴痴的看着我,眸子里的情绪复杂难辨,像是拍岸的浪潮,一波波击打着陡峭的崖壁,掀起层层的风浪。
    “嗨,卡布,好久不见啊!”
    他仍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的灵魂一起看穿,我抡起拳头捶过去,“臭小子,不认识我啦?”
    他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他说,“小凡。”
    下一刻,我被收进一个宽阔的怀抱,忽然间觉得好像时光倒流,回到那一次,迦尔失忆的时候,我迷失在树林,就是这个怀抱,这个臂膀,带着我远离了恐慌和黑暗,记得无数个日子,他隐在看不见的角落,站在你需要时会随时出现的地方。
    我抬起手想要抚摸那染霜的双鬓,可是手只是抬到半空就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背上,轻轻的拍着,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他扮成小乞丐紧紧抱着我的腿不撒手。
    抱着我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地似乎要窒息一般,我其实从来不知道卡布也会这么关心我,我一直一直都以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主子。
    “易,真的是你吗?易…….”
    “咳咳,当然是我啊,不然你以为呢,以为是我的□□啊还是我的魂魄?”
    他叹息一身,笑了起来,眼角有一抹我看不明白的色彩,“你总是这么没心没肺的。”顿了一下他接着道,“就算是魂魄,也是好的,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倒是洒脱,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把穿越的事情又跟他说了一遍,包括那个小忆忆,他静静地听着,甚至有些失神,“你啊,还是老样子。”
    “哎呦,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里学什么林妹妹葬花啊,见面不就是该开开心心的嘛?”
    “林妹妹,是谁?算了,反正你总是有写说法,易,这次回来,你还会走吗?”
    “恩,不走了。”
    他轻轻的笑起来,眉眼都带着喜色,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沉默不语,他尴尬地用手攥着拳头挡在嘴角,轻咳一声,“那个,你见过主子了么?”
    “没有。”我略微低下头,额前的发丝轻轻晃了下来,遮在眼前,垂下一片阴影。
    卡布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主子他,不记得你了,这些年来脾气很是暴躁,你,不要怪他,他其实真的很苦。”
    我点点头,“我知道,可是我想见见他。”
    “我带你去吧。”
    书房前。
    “去查查负责修皇陵的都有哪些人,前些日子在路上被人劫走犯人的有哪些,查到后,秋后处斩。”
    “是,臣遵旨。”
    “还有,虫虫这次出宫,你们派人跟着,若是遇到那个叫阿敝的人,将他一块带回来。”
    “是。”
    “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我和卡布刚刚走到迦尔的书房前,就听见他在颁布杀人的消息,我愣了楞,迦尔的口气绝对的寒冷,这样不带感情的声音是陌生的。那个人出来的时候看见我们,叫了一声卡布大人就退下了,卡布和我缓步走进去,迦尔就坐在书案前,头低垂着,伸手扶着额头,淡淡的道,“卡布,怎么了?”
    “主子,我带了一个故人来。”
    迦尔听完身子明显的一滞,良久无语,然后他抬起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波澜不惊,没有任何的起伏和变化,只是随意的看了我一眼,就别开了头。
    我呆呆地看着他,有些痴迷,有些惊心,更多的是疼痛,他怎么会满头的白发呢,他怎么会如此的憔悴呢,他的身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的瘦削和单薄,他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我看着他,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认识。”
    我不认识,他说。我笑了笑,这句话听的多了,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认不认识,又有什么所谓?
    我扯扯嘴角,脸上露出一大捧的花朵,耸耸肩,无所谓地走过去,伸手捏了捏迦尔的脸,他怔怔的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认识我没有关系,我认识你就行了。”我说着,踮起脚,迅速地递给他一个吻,眨眨眼,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慌乱,悲伤和痛苦,“那你听好了,我叫易凡,简易平凡的易凡,你叫安归,平安归来的安归。我是你的妻子,一个没有穿上嫁衣的妻子,只是你众多的老婆之一,你忘记了,其实很正常。”
    我搂着迦尔的脖子,感到他的身子猛地僵硬无比,只有手指在不住地颤抖,他脸上的血色又退了几分,我忍住酸楚,继续说道,“你忘记了我,估计也忘记了我们的孩子了吧,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你忘了我没有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说着抬手搂住迦尔的细腰,触摸到他清瘦的骨骼,他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动一下,就像是万年僵化的岩石,我的心就像被一根很细的线紧紧捆着,每跳动一下就会疼的泣血。
    迦尔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狠狠地将我推开,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小太监一眨眼的功夫就跪在了眼前,速度之快让我以为他原本就一直在这里。
    “主子,不要啊,她是易凡!”卡布急道,一边说着,一边猛地跪下来,在我印象中,只有小安安死的那次卡布给迦尔下过跪。我不知道卡布为什么如此慌张,但是我抿嘴微笑,看着迦尔,他转过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宣判,空气紧张的有些凝固起来。
    “既然你自称是本王的妻子,那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宫里吧。”说完大步地走了出去,逃命一般,我含笑不语,迦尔,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还是不愿意记得?
    那个小太监听见大王的一声大喊,马上就跑了进来,他跟着大王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大王平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冷冷清清的,却杀人如麻,连个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是像今天这样大发雷霆的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跪在地上冷汗直冒,汗珠挂在鼻尖摇摇晃晃的,就是不肯落下,就像是自己悬着的一颗心。
    他以为那个女人一定会死的很惨很惨,可是他没有想到,大王就这么走了,他呆住了,往身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很疼,不像是在做梦。他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个女人,难怪大王不杀她,她长得真是像极了公主啊,谁都知道公主就是大王的宝贝,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他发现那个女人虽然一直在笑着,可是却散发着强烈的心酸和苦楚,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他看的出,大王跟这个女人的关系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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