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

第6章


  说着,便与泽北等一行人走了出去。
  本来好好的一顿庆功宴,因此变得尴尬起来。在泽北等一行人走后,流川又喝了很多。我隐隐觉得,流川有很多故事,很多我并不熟知的故事。并且这些,随着最近发生的一件又一件的事,开始慢慢浮出水面。
  散伙的时候,樱木醉地直喊晴子的名字,弄地晴子都不好意思起来。宫城、彩子同晴子顺路,三个人一同抬着樱木,送他回家。藤真家就在附近,说是可以独自走。木暮,彦一两个人搭一辆车走。而我,负责送流川。
  本想在出租车上问他些什么,但还没等我问到什么,流川便倦地睡了过去。
  车开地很快,我摇下窗子,微凉的风立即扑面而来,好让他透透气,也让身上浓重的酒味尽可能地散去。
  他轻微地靠在我肩上,我听着他近在耳边的呼吸声,仿佛世界像是静止的。想起上一回也是如此,坐在车上,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最后我怒气冲天地问他话,最后还毫不留情面地甩给他一句:"流川枫,这是在谈合同,不是让你用男色去换!!"
  呵,说来还真是神奇。离上次还没过多少时间,现在,相同的人、相同的景色,确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撇过头去看肩上的流川,感觉两个人的距离竟然是如此的近。他的眉眼皱在一起,揉成一团,怕是太多酒精在胃里惹地他难受了吧。我伸出手去,轻轻抚过他的额,把皱起来的眉心抚平。触摸到他光滑滚烫的皮肤,手心不禁一颤--真是不会照顾自己呢,竟然喝了这么多,这下好了,知道难受了吧。
  车停在他家的门口,我拍拍他的肩喊他:"喂流川,醒醒,到了。"不应我。推推搡搡地喊他,仍旧没有回应。看看后视镜中司机有些不耐烦的眼神,情急之下捏住他的鼻子,没法顺畅呼吸的他,立即推开了我的手--总算醒了。
  拖着这个身高与我相差无几的大男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门铃按了好久都没有人应--父母都不在家吗?
  "喂,钥匙在哪里?"
  "......"他仍是迷迷糊糊,嘴里恩恩啊啊。
  "......流川,钥匙呢?"
  "......口、袋......"
  伸进他的左边裤袋,摸了好久,一直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却还没有摸到钥匙。
  "白痴......右、边,右边啦......"
  气息直喷在我的侧脸。混蛋,不早说么!
  好不容易打开门,找到卧室把他放在床上。气喘虚虚。
  这才发现,他是一个人生活。不仅仅只有一间卧房,就连玄关处的拖鞋、桌上的杯子,都是一人份的。不与父母同住的吗?看来我还真是完全不了解他呢。环顾这个家里的摆设,干净简单,所有的一切都打点地有条不紊。
  去卫生间打了条湿毛巾来,给他擦一把脸。冰凉的水给了面部刺激,看他微微睁开来的眼睛--该是清醒些了吧?
  没多久,只见他眯起眼睛来,随即勾起嘴角,微微笑了。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不禁呆住,握着毛巾的手僵持着。楞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伸过手从床的另一边拉过被子来替他盖上:"明、明天周末,你好好休息,多睡会吧......我回去了。"
  不知是因为听到我要回去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皱起眉头,伸手来勾我的颈项。
  被他硬生生地拉到面前,只有鼻子顶着鼻子的距离,他微红的脸瞬间被放大。他还是眯着眼,带着些许笑意地望着我。仿佛这一刻,这个房间里安静地只有两个人沉重而剧烈的心跳声。
  他兀地仰起头来吻我,我惊讶地甚至来不及闭上眼。平日里的冷静,在这一刻似乎都失效了一般,剩下的只有慌张和不安的喜悦。感受着带着醉意的流川温暖的亲吻,渐渐挑开我紧咬的牙关,也意识他在我身下略微地扭动,虽然是无意间的动作,但却让此刻的我气血直往上涌。喂,流川,不要给我点火啊。
  刚想回应他的热情,抬头却看到床头边茶几上摆放着两张显眼的照片。一张是尚是少年时期的流川与父母的合影,另一张,则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相片上,他自然地搂着身边的女人,淡然的眼神中透着的却是无限的温柔。
  大脑仿佛是停止了一切运转。
  "流川,你喝醉了。"
  我在那一刻猛地推开他,嘴上淡淡地说。他像是完全地清醒了,坐起来,揉揉太阳穴道:"......抱歉。"
  他又沉默了,像是回到了平日里的那个流川一样。
  "那个,是你女朋友?"我想要知道他的故事,想要拼命地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不,不是!"他这才意识到我在说那张相片,仿佛是极力想要解释些什么,有片刻的激动,随即又恢复平淡的语气:"她......走了四年了。"
  "走?去了哪儿?"
  他不作声,末了,轻轻地说:"是车祸。"
  我抬起头来看流川,想要试图从他的眼里读出什么来。流川,你还爱她吗?
  而他仿佛明白我想要问的话一样,连忙道:"我只是觉得内疚,虽然过了这么久......"
  眼前的流川似乎变得尤其脆弱。他断断续续地同我说了他的故事,我坐在他边上安静地听,也不插嘴。
  那是二十岁的流川。接受了默默喜欢了他三年的女孩子的表白。女孩欣喜若狂。她给过流川很多,数不清的关怀与爱,三年始终如一日。只是交往了不满一个月,女孩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去世了。那天,流川也在车上,只是,坐在前座的他,却活了下来。
  残忍的记忆将流川拉回了十六岁的少年时光。四年前的流川,拥有过与现在相似地惊人的经历。同样是一场车祸,同样是在同一辆车上,死去的是流川的父母亲,而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他恨自己,恨为什么死的不是他。偏偏却要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带走。
  十六岁那一年,亲眼看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沉默的少年第一次流下炙热的眼泪。四年之后,医院病床上,看着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子,就这样,因为抢救无效而慢慢失去意识,一直到死的时候,都要紧紧地握着流川的手。她说:"流川,抱歉啦......以后可没法替你做便当啦......"感受着手心里的那一只纤细柔软的手慢慢失去温度,最后变得冰冷,他又一次流下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去?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要我一次又一次地去尝孤独的枯涩?
  女孩的弟弟,像是情绪失控了一般地抓着流川的衣领,眼泪流地满脸都是:"流川枫!姐姐为你付出过这么多,到头来你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是你害死姐姐,是你害死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流川任凭他吼,任凭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没有说一句话。
  之后的流川变得更加的寡言,很少与人相处,对话。或许他不会承认,但他确实在害怕,他害怕有人接近他,更害怕来到他身边的人会以最残忍的方式被带走。就像他的父母;就像那个女孩子。他不想再伤害到任何人,于是就紧紧地把自己包裹起来。
  都说,有的人之所以会变得沉默寡言,是因为背负的回忆太多太厚重。
  或许流川就是这样。
  那个女孩子离开之后,那张床头边的相片,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那些疼痛的过往。这段如同暗涌一般汹涌澎湃的记忆,犹如被携刻在他的生命中,要陪伴他度过未来的日子似的。
  四年之后,又是四年,如今二十四岁的流川,依旧能够清晰无误地喊出那个女孩子的名字:
  泽北由纪。
  七 暖意
  平日里,一直嫌他的话太少,今天忽然听到从他口里说出这么多的话来,却一点都没有兴奋的情绪。
  眼前的流川,深深地低下头,刘海垂下来遮住眉眼,像是一头受了伤的小兽,无处躲藏。把记忆里这些枯涩的再翻出来是件很疼痛的事,这就如同把结了痂的伤疤再硬生生地撕开,伴随着皮肉相扯的痛苦。
  虽然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眼泪,口气听来也是相当的波澜不惊,但我却看到他握紧了的拳,骨节突出泛白。我靠近他,把他拥抱进怀里。两个人都沉默着,而我却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力地拥抱他,仿佛是要把揉进我的身体里去一样。我心疼他,心疼他这样的善良与倔强。这么几年来,一个人承受着这些。
  流川,我想和你一起,想和你一起承担这些。
  流川,太倔强不好,真的。
  "流川。"我轻轻喊他,他不出声,但我知道他在认真地听。"你惩罚自己这么多年了,真的够了。"
  "流川,我是说,我爱你我想和你一起承担这些,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不想你难过。"
  一股脑地把这些全都说出来,一口气都不歇。这些,放在心里掂量着这么多日子,终于在这样的一个时机,全部抖露出来,认认真真地全都说给他听。
  我感到怀里的人略微地一颤,他是惊讶么,是喜悦么,还是别的什么?我心里忐忑,等待着他的答案。我不知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些是否应该,是否合适,但心里却有强烈的愿望促使我这么做--想要保护流川,不想他再这样生活,想他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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