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且贵

67 天下之贵


"当日妹妹强自要走,我也想着一搏,便大胆送了妹妹出去。如今瞧来当真是错无可错,累了自己不算,竟连兄长都不保了。"她偏首轻声道,而眼角间竟有些晶莹。
    我一时愣住,不知她是真情实露还是另有图谋。
    幸好片刻后一切无恙,她只伸出纤纤素手,抚上枕巾刺绣,缓缓道:"当日妹妹要走,不过为个名分,可说到底只是他心中的地位。妹妹这样的聪颖,怎么到如今还不曾明白?"
    "你瞧这枕上绣的鸳鸯戏水,岂止是栩栩如生?妹妹惯了他送的奢华,便瞧不见他费的心思,什么妃位,后位,他早许了你。只是妹妹的态度如此强硬,非要他俯首称臣,他这面上如何过得去?"
    "夫人在劝我?"我怀疑自己是否理解偏颇了,但公冶青的言语实在让我难做他想。
    "是。"她颔首承认:"当日我送妹妹出府不过一片私心,以为你无依无靠,再不可能翻天覆地,便不幸被他寻回,也只增新仇旧恨。我怕你诓我,又想永世不再见你。"
    "可笑我终是不敢亲为,只敢要你褴褛衣衫,空身出府。只想你身无长物,又是女子身,终不得好下场。而我放你走,便得罪也只罪我一人,更罪不至死,只要哥哥尚在,他终得给我一席之地。"
    "如今瞧来,真是一厢情愿,荒唐之极。我知妹妹如今回来,是要同他一争长短,但眼下局势,再容不得妹妹戏耍。"
    "皇后之位,妹妹分明唾手可得,又何苦再以险求险?便是妹妹现下出路宽广,但心明如妹妹,更当知后位尊崇,与帝王的万世英明千丝万缕地关联。皇上的子嗣哪一个真会舍得为妹妹放弃?也只得他了,不是?"
    "他如何为着你,你又不是不曾瞧见。他染血归来,从来也只有这一回。皇上的继承人定要是完美无缺的,妹妹见过那伤,应该知道若是偏了分毫,动了筋骨,天下之争便已在那日结了泰半。"
    "天下与你,早已在他心中分了胜负,妹妹还不明了吗?"
    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只是,天下之争与我何干?
    子荫的血为慕容安然而流,岂是我该沾染的荣誉?她只有一句话说得对了,皇上的子嗣哪一个真会舍得为我放弃?
    天下,如此之贵,岂是我这样平贱的生命可以与之相匹的?
    我这样平贱的生命,应当存在于天下争夺中,被踏平的千千万万;应当存在于皇权交易中,被牺牲的千千万万。却绝无可能成为那块衡量天下价值的秤砣!
    天下只有天下能够衡量,需知天下之贵,万民如土。
    想到此处,我心中忽然有些清明,冷静道:"付且贵愚钝,方才明白夫人的意思。夫人今日退让到这般,一保兄长,二为夫君,在下亦为之动容。只可惜夫人当真错了,在下从未想与太子相争,夫人的兄长更非因我而罪。"
    "太子胸中自有天下沟壑,便是慕容安然也未必能在其中占得几分。至于公冶望大人,以在下之见,夫人不必太过忧心,只要夫人一日安在,公冶大人便是有惊无险。需知太子绝无可能在府中留着叛国罪臣。夫人只需相信太子殿下,照料好自身也便是了。"
    公冶青转过头,满目惊疑地望着我,眼中的荧光都似在跳动。我心中叹息,我这话是真心实意,但她听来,只怕又是一番意思,愈加担心害怕了。
    可我真是无能为力,只好行礼道:"倘使夫人没有他务,便请带下官出去吧。"
    然而公冶青却是不动,定定地望着我,坚决道:"你要如何方肯回来?你便不信我,也不能不信他对你的好处!"
    我叹气道:"我相信夫人,可我说的也是实话,如今是夫人不肯信我。"
    她直直望着我,如翦双目突然一扫黯淡,神采熠熠直瞪着我道:"你怨的是我,请放过我兄长!"
    我还没反应过这话中的意思,她已经从袖中掏出把细柄匕首,撇开套子,就往脖子抹去。
    我吓了一跳,运动神经在瞬间爆发出无限的潜力,自己都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已经扑身过去,抓住了刀刃。公冶青也似下了必死的决心,力道无穷,一拖之下,直将我拉了过去,我便扑在了她的身上。
    我的掌心当是血肉模糊,红褐色的血水浓浓稠稠一直滴到她的面颊上,她的双眼大而无神地看着我滴血的手,低声道:"为何不让我死?"
    疼痛在放松后,瞬间被放大百倍,我感觉整个手掌都被人割掉了一般,额上顿时就汗湿了,只能勉力忍着剧痛试图劝她放手。一惊之后她也有些失神,我缓了口气,刚想松手,手间的刀刃突然一滑,连着好似骨头被刮倒的感觉,痛得我眼前一黑,差点儿昏过去。
    再回神她竟又向自己刺过去。不及想我已经掰住她手臂,她也似急了,奋力推攘,要将我甩开。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大家闺秀也有这般大的力气,我竟有些斗不过。挣扎间,匕首从我颈侧滑过,我感到微微刺痛。下一刻她便似吓呆了一般,终于丢了匕首,慌忙抬起我的脸,去看那伤口。
    我无力地抬眼看她。她跪在地上,面上身上都是血污,神色惨淡,泫然欲泣,明明染的是我的血,可那模样却当真是可怜之极。
    想她前一刻刚强果敢,后一刻却软弱至厮,我感慨无比,都不知该如何评价她。犹记得她自身临险那一日,那样的豪迈气势,对比今日凄凉可怜,我连怪她的话都说不出口。便是我与她换了位置,顶多也不过如此了。
    "我死不了!"我无奈道,幸好只是划了道细口,没有伤到动脉:"公冶望也死不了。你现下死了才是白死!我不想害你,你信我这一回!"
    "你当真是傻了!带我下来竟是要自尽!我要真恨你,你便死了就能救你兄长吗?"一语刚毕,只见她脸色又变,我赶紧又道:"快帮我包扎起来,送我出府,你兄长便不至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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