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且贵

87 置死后生


果不然,数日后朝廷上下升迁不可数,圣武帝的心思既然明了,两方派别便益发清楚起来。偏向三皇子的,多是擅于审时度势之徒,偏向子荫的,多是皇后旧党,亦或是忠贞老臣。
    待到后来,西南隐约事发,更有人当庭号哭,指着西南方大声痛骂,只是骂归骂却又是无可奈何,既是忠贞之士,自不能陷万民于水火,亦不敢让皇帝受损,便只得红着眼低着头在中间站了。
    暮青晚闲适自得,总是冷眼笑看,倒似自己在了戏外,每每看到那些忠贞士族百般委屈,更是不以为意,回头与我笑说,只当是瞧了一出闹剧。
    我心中因而略为不安,便同他道:"虽是迂腐,总也忠贞有加,殿下识其好,用其好便是。天下这般大,总非一个人的事儿。"
    他笑了笑,说了一句"不错",见我眉头轻蹙,便伸手抚了开来,然后道:"夺势之时,自得用非常之人,待到日后安定,自然好说。现下还是先灭了他们锐气的好,莫让他们以为我身侧无人,轻易欺负了去。"
    我摇摇头道:"殿下不曾欺负旁人,已算是好的了。"他便不语,再开口只同我说风花雪月之事。
    倒得九月下旬,朝中斗得愈加厉害,水火不容甚而搬上台面。但姜毕竟是老的辣,眼见形势似有失控迹象,皇帝突然派黄文当廷赐婚,并严旨半月内礼成。此一举满朝皆惊,轩辕翼更是目瞪口呆,迷惘中诧然之极,忽然惊觉自己日前所为,一夜间竟都成了笑话。
    那一刻,子荫分明陷入绝境,皇后旧党昏昏惶惶,泰半看向轩辕翼脸色,偏生轩辕翼也是左右摇摆不定,一时间,拍手称快的,面如土色的,悲恸欲绝的,都搅在了一块儿。
    倒只剩下子荫一人,令人惊异地镇定如常。一直到退朝之时,他方才踱步到我身侧,随意翻了翻我的手稿,淡淡道:"我已收着那些旧信。我信着你了,你果真不是她。"
    我很快明了他的意思,然后便听他低声道:"你同她说,子荫已晓得错了,原来天下万物皆不及她万一。只要她肯归来,我必一切尽随她意,便是天涯海角也同她一道去。"
    我苦道:"殿下这话当真说得太晚了。"
    "我并非到得绝境才出此言,你让她信我一回。"子荫顿了顿,轻声又道:"你要瞧清眼下形势,只要我现下放手,他便不必迎娶轩辕氏为妃。"
    我苦笑,实不知该怎样回答。
    "她在何处?"虽然依旧低声若耳语,这一句询问却明显严厉多了,分明是他在逼我,倒好似他被我逼得透不过气来。
    似怕我不曾听清,他转口厉声又道:"她究竟在何处?"
    我无奈之极,只能坚持道:"她宁愿赴死,也不肯伤了殿下。早同殿下说了的,只是殿下不肯信。"
    "她,她,当真,是死了?"子荫随手翻了一页纸,嘴角淡笑,面上风轻云淡,但手指却是明显一抖。
    那手指好一会儿不能动,他方才保住口中淡定,冷冷冲我道:"她既能寻了你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你现下说她死了,岂不是个笑话吗?我偏就不信了。"
    我一滞,实不知该如何让他相信,只听他缓缓又道:"她既不肯见我,我便也只能置死地而后生,让她明明白白看清我待她的心意了。"
    说到此处,他抬眼看了看我,眼色颇含温柔,但很快转了开去,开口又道:"你同她一般模样,我当真是舍不得的。可惜,可惜,你毕竟不是她。付且贵,但愿你日后莫要后悔才是!"
    他不是随便说说!我心中一寒,却不知他意欲何为。只能眼看着他背影潇洒离去,隐隐生出许多不安来。
    回到府中,暮青晚却是不在,问了萍儿也不得所以,便随他去了。到了下晚,子文忽然来到我院中。
    子文当日服侍挽月,曾在院子长住,待到挽月离去,也便归到别处。平日里并不常见着她,今日突来,总是有些因由。我便让她先坐了,然后遣了萍儿下去。
    她面上露出几分感激,待到萍儿一走,便突地跪到地上,冲我连叩了三个响头。我吃了一惊,慌忙拉她已是拉不住,只能被迫受了三个叩首。
    我不知她遇上什么大难,一边拉她起身一边道:"怎么行此大礼,倒要吓着我了。你且起来,有话好好说便是。"
    子文不肯起,她身怀武艺,我拉之不得,只好让她直说,我答应尽力帮手便是。
    于是她眼里露出几分希冀,赶紧从怀里拿出封信来,俯首递给我道:"求先生救救姑娘吧!"
    我接过来,那落款竟是挽月,信中言辞极为凄泠,词句间竟是寻死之意。我想起她上一回那般决绝,实不敢轻瞧了此信。仔细读了两遍,却是犹豫万分,陷入两难之地。
    她若只是挽月,此事倒也好说。但要命的是她头上还挂着个光辉的称号,太子侧妃。虽是侧妃,却也是有名有分,入得了宗谱的。暮青晚夺嫡也便罢了,可若连子荫的王妃都抢了过来,不提史书怎么写,便是满朝文武也不能放他过身。
    我不知道暮青晚会如何做,但他分明将挽月当做一枚棋子,令其陷入险境而不顾,只怕我便将这信交与他,也不得结果。挽月自己怕都是知晓的,因而让子文求的不是暮青晚,却是我。却是我呀,真是荒唐可笑,可笑啊!
    这一天真是苦笑连连,我呆坐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子文依然跪着,双目紧紧锁着我,满是希冀,我几乎不忍开口伤她,但还是硬着心肠道:"我不能。"
    子文一呆,眼泪即刻便滑了下来,旋即拼命叩首道:"先生救救姑娘吧!姑娘原就是个哑巴,眼下怕连半条命都没了。她是断断争不过先生的。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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