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且贵

86 同生共死


回到暮府的时候,已经过午。暮成见我归来,居然喜形于外,连忙吩咐左右道:"厨房小灶赶紧忙起来!"
    我也不客气,打声招呼便入内院。
    一进去便见着他,还同晨时一般偏坐在院中。还是那身薄衫,只多了件外袍,随便披在身上。
    我瞧他长发半散,便同我出门时也没有半分差别,心知便这外袍也是丫头们不得已给他披上的。尊卑分明便这坏处,谁也不敢来动他,我心里不悦道。
    我直走到他面前,他方才醒过神来,抬头看见我,焦距渐变,然后就笑了起来。
    他一笑总是带着说不清的情致,随随便便就要将我灌醉,我心里那一丝不悦溜得比时光还快,只能上前拢了拢他的袍口道:"你早就算着好了,我又不得碍事的,还在这里吹风做什么?生怕我不知道呢!"
    "不是!"他又笑,扶住我的手起身。我只觉他双手冰凉,又不好怪他,只能握紧了暖着,然后催促他回屋。他倒不着急,靠住我身,慢吞吞往回挪。
    到了屋里,赶紧倒些茶水给他,又问他衣衫在哪,他稀里糊涂地也说不清楚。我说叫丫头过来,他又说不好,害我只能上下翻找,好容易才找着一身厚些的衣衫。偏他还不肯放过我,抬着手非要让我给他套上。
    我莫奈何,心想真是认着命了。忙活了好一阵,终于给他穿上,他悠哉悠哉道:"出去一回果真好了,你从前那样懒的,现下可算是勤快,为人妻也可凑合凑合了。"
    我险些没朝他喷血,只能用力掷他一个大白眼。他不介意,笑得像春花一般灿烂,柔情脉脉道:"过来!"
    我说:"还要做什么?"脚下还是老老实实走过去。
    "若在寻常人家,你平日里便要这样服侍我的吧?"
    我心里笑开了花,上前便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他一记,道:"做梦咧!家务繁重,又要纺纱织布,又要生娃喂奶,瞧见你,头都大了几寸,哪还有气力服侍!"
    他闭着眼,很真诚地点头道:"哦,原是要有些家底儿的才成呢!"
    我心中暖暖的,笑到不行,只倒在他怀里。他轻轻抱着我,也不管我笑得呵呵地,只翻来覆去地亲吻,许久轻声道:"你若不能归来,我自也活不过去。"
    我心头一惊,抬起他的脸与他对望,然后小心翼翼道:"你这话何意?"
    他吻上我的唇角,轻飘飘道:"粮草明日方能过江。"
    这一日一惊一乍反复不停,我眼前一黑,险些便要昏过去。我勉力撑住,用力握住他的手道:"何日能入将军府?"
    "再两日。"
    我几乎跳将起来,却被他拽住,然后轻声在我耳边道:"别怕,父皇被你唬住,轩辕翼又一时辨不清状况,只待过了明日,便是昼夜加鞭,也赶不及给西南将军送讯了。我只担心你今日有险,现下既然归来,便是一切安好了。"
    我心中慌乱,半分镇定也挤不出来,只能哑声问道:"若我今日死了,你待如何?"
    他瞧我紧张神色,只散漫笑道:"同生共死,还待如何?"
    我紧紧抓住他道:"倘若只要我死,你能求活呢?"
    他摸摸我的头发,温柔笑道:"你今日既去,你我便已盟誓约,同生共死,又何用言明?我便不曾留下一生一死的余地。"
    "更何况,我的性子,便是欲死,也定要你陪着我。哪来的其他可能!"
    我脸色骤白,心头泛上无数惊恐。
    他愣了愣,有些讶异,却耐着性子安抚我道:"今朝瞧你镇定如常,方才让你知晓,不想倒是错了。你今日累着,且安心睡上一觉。明日醒来,你我便只得同生,再无共死,实不必担惊受怕的。"
    "我不怕死。"我只是怕你呀。
    他上下端详我,伸手仔细摸摸我的脸颊额头,然后温和道:"不怕便好,我也觉着怪呢。既如此,便先传膳吧?"
    我点点头。他还是不放心道:"只是脸色突然白成这般,我心中难免担忧,莫不是受着凉了?还是待会儿寻医师瞧一眼的好。"
    我犹豫了一刻,勉强道:"也好。"
    他舒了口气,一头传膳,一头重新倒了热水给我,然后枕在我面前桌上,柔情脉脉望着我饮水,软软笑道:"瞧你脸色白的,还当我方才说着什么吓人的话儿了!许是这两日天气变得太快,受着风寒了。"
    "唔。"我点点头,转眼想起一事,同他道:"独孤相今日连着抱病了。"
    他头也不抬,还是枕在桌上,双眼带笑,语气柔软,却句句让人心惊:"等的便是这番。若他尚有胆识,只怕父皇还要绸缪片刻,同轩辕外戚比上一回。"
    "独孤纯年岁愈大,胆子倒是愈小,便连个宫妃也不如了。倒是静妃,昨儿便探过她哥哥了,可惜不成事儿。如是最好,他要总同静妃一条心,我日后难免还要多费些气力。"
    我看他神采飞扬,连话都比平日多了数倍,心知他头回冒险斗过圣武帝,难免兴奋异常,不管日后输赢,这一回总是难以忘怀的了。我担心他一时胜利,冲昏头脑,但又想他平素谨慎异常,放松一回也是好的,便不伤他兴致,随他说说笑笑。
    时间匆匆便过,翌日醒来,便闻到一股花香,睁开眼,桌上插着一大丛白色蔷薇,他正坐在窗前看我。
    鲜花美人,相得益彰。我难得有点羞赧,但幸好中衣俱全,便爬起来,去看他罕见的浪漫多情。近了便见蔷薇胫上的微刺已被小心削去,我有些喜悦又有些心怜。
    他从身后揽住我,替我挡住风,轻声道:"父皇不曾食言,我昨日方才撤了宫防,公冶望夜间便自尽了。也便算了,父皇总想要保全子荫,便先随他去吧。"
    我脑中顿时晃过公冶青的容色,身子微僵,即刻便又将她挥了开去。已是眼下最好的结局了,至少不曾延及到她,她要怪我,随意便是。
    人皆为己,我也无话可说。
    既是拂了开去,我便问道:"怎不早些叫我起身,错过朝时,便不好谒见皇上了。"
    他笑道:"你当父皇真愿见你?见着也多是一肚子火!你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也便够了。"
    我点点头,犹豫道:"现下便都好了么?我怎觉得心中好虚。"
    "父皇舍不得他的威名,京防旁落,外援又在我手中,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心道不错,只不知子荫现下如何,毕竟风云突变,眼下该是举步维艰了,我心中难免不忍。犹豫了片刻,却还是不问的好。真到万不得已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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