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且贵

90 深院清秋


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这厢清静异常,那厢却是热闹非凡。萍儿生怕我触了心事,不停地找些鸡毛蒜皮与我搭话,我不想拂了她的心意便耐着性子答她。这一答便答得晚了,外头便渐渐静了下来。我不能睡,只卧榻看着他庭院。
    待到人声皆去,对面突然灯火通明。我忍不住便跳起身来,扒到窗前,便见他早已褪了喜袍,立在对窗望我。
    一眼见我,便笑如满月,让我恨不能化身为狼,即刻便扑过去。他冲我一笑再笑,说不清的羞涩和甜蜜,终于将两手合拢放在颊边,做个乖乖睡觉的姿势,方才拖拖延延往里厢去了。
    我心中甜蜜,睡得安心,但却睡得不甚熟,一清早便听见外头似有人反复沟通而不可得。我现下比从前警觉多了,忍不住便醒了过来,套了外衣赶到外头。
    院门外是个明亮至极的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生得极好,配在一块儿,刚柔并进,力道分配地恰到好处,真是刚一分嫌刚,柔一分嫌柔,便是随意地一挑眉一瞪眼一说话儿,都是自然娴雅,却又冲满活力的。
    我心道,轩辕翼果真不是要推女儿入火坑,原是底气十足杀过来的。
    那女子一眼瞥见我,便露出个灿烂已极地笑容,远远朝我俯了礼,朗声道:"西凤见过先生。"
    她这一笑倒显出我的十分猥琐来,我便赶紧过去,请她入院。守院的丫头却是不乐意,坚决不肯放行,只嘀嘀咕咕重复暮青晚的话儿。我没办法,另一头也想着不进去也是好的,便陪了轩辕西凤到外头说话。
    轩辕西凤倒似不以为意,开朗笑道:"皇子府可比我家中规矩,多得多了。"
    我有点尴尬,这不让主母进门,可不是家家都有的规矩,只好打个岔子道:"王妃清晨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青,"我立觉不妥,改口又道:"三殿下近日忙着祭天事宜,只怕是踪迹难寻。"
    她咯咯一笑,拉住我手,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道:"哪个要找他了,我不过想瞧瞧你是何模样罢了?方才进府便听下头说了,若不能讨得付先生喜欢,这暮府也是迟早呆不下去的。"
    我先头若是是尴尬十分,现下便是尴尬万分了,偏偏这个轩辕西凤还是一脸的真诚,让我简直无所适从,几乎不敢抬眼看她。
    她瞧清我的神色,忍不住又笑道:"我还当你三头六臂呢!原是这个模样的!"
    她大眼溜溜地转着,忽而靠近我低声道:"你倒不问我昨夜如何?"
    "啊?"这回换我眼睛瞪得老大。
    她转头又笑,一点儿也不顾气质,直笑得弯了腰,才好容易转过了头,终于摆出张一本正经的脸来,肃然对我道:"父亲年迈而刚愎自用,做女儿的也不得法儿。五伦孝为先,更何况一损俱损,西凤但求父亲一世平安也就是了。"
    她说得极为真诚,我实在分不清她是不是为轩辕翼刺探来了,便也不敢答话。
    她又道:"三殿下若能容人玩于股掌之间,哪能到现下光景?偏生我是个女儿家,说的话,父亲总也是不肯听的。"
    "唉,西凤今来,是想告诉姐姐,西凤已斗胆同殿下换了三年,三年后父亲也该当觉醒了,其时西凤便再无所求,随父亲告老归田也就是了。只是这三年,难免委屈,还望姐姐念着西凤侍父情深,实在无可奈何才是。"
    说罢,俏眼正对向我,小心地探我神色。我心知若她所言属实,眼下必也是忐忑不安,苦命人总不止一二,她亦怕我生了害她的心思,不如提早说得明了,还能多留一分存活的希望。
    我心下实有些同情她的,但不好露出任何底来,便道:"府中事事皆有殿下做主,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决不至违背半分。王妃放心便是。"
    此言既出,她便拉住我袖子笑道:"我先前便猜,姐姐该是何等端丽模样,现下见了,果真丰神隽朗,难怪殿下一片痴心尽托姐姐身上了。"
    我委婉笑笑,还是瞧出她眼眸中藏着的一丝轻蔑,她怕是不曾料到我竟是这般唯唯诺诺的模样,还要耐着性子哄我高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想她这般才貌,平日里自必矜贵高傲,不愿难为她,便推说疲惫回房歇息。她便笑嘻嘻地去了。
    过两日萍儿悄悄同我道,轩辕西凤还是小心翼翼,每日餐饮都要人先过了方才肯动。我不以为意,亦能体会她现下战战兢兢的心情。
    见过皇后,再来见她,我只觉轩辕家的女儿果真是不同样的,不提其他如何,只一言一行中蕴藏的大家之气,便非寻常人家模仿地来的。轩辕西凤便是寄人篱下,实也不曾丢掉她姓氏中蕴含的气魄。若不是府中人多偏心于我,实该能瞧出她的好来。
    帝后举案相齐眉,该是什么模样才为好呢?我心下踌躇,忍不住翻了翻史书,可惜多是只言片语,让人瞧不清的朦胧仪态。
    再五日,皇帝祭天。算起来前后尚不足十日,圜丘坛便已布置妥当,设好神位,搭好神幄,摆列无数玉、帛、牛、羊、豕、酒、果和菜肴。更有各种器皿、礼器千余件,同编磬、鎛钟层层排列,蔚为壮观。
    日出前七刻,太和钟鸣,皇帝遂起驾。至圜丘坛,目之所及,甚为满意,群臣亦露惊叹之色。于是钟声止,鼓乐起,焚祭品,再三上香,奠玉帛,最后献酒,方才礼毕。
    此一连礼毕,圣武帝已显出十分疲惫之色,下了祭坛,众人便慌忙过去服侍。
    他休息良久,方才缓过神来,然而刚缓过来,便是双目四扫,厉声责问道:“太子呢?太子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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