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且贵

92 青晚!青晚!


他身着宫锦柔光长袍,腰身修长,容色无双。他悠然踏过院门,再一转便向我窗口望来。
    我欢喜地起身,袖口自然地拖翻满溢的杯盏,一瞬间,那茶水便肆虐了整张画纸。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心下满意,便推开椅子,向门口迎去。
    "临行还说什么八条人影!"他进门看着我,开口便笑道:"你说宗正子荫失心疯了不成,你连画都不会,还添什么人影?"
    我前一刻作尽自然之态,下一刻却是眼前一黑,心脏一顿,脸色即刻刷白,几乎便要昏死过去。宗正子荫,宗正子荫!呵!果真是了解我,果真是的。
    他见我脚步突然停住,神色亦是大变,即时便显出忡忡忧色,快步到我近前,探手便要摸我额头。他刚待开口说话,却突然瞥见旁边打散的茶水墨画。
    他明显变了脸色,再顾不得我脸色惨然,收了手,连着两大步过去,不管茶水四溅,一把便将那湿淋淋的画卷拎了起来。我不敢抢,也不用抢,已到如今。
    "不能的!不能的!"他只一眼便瞧出不妥,但等了十余秒,方才将那画轴从窗口狠狠摔了出去,下一刻已转到我身前,用力扭住我道:"你什么都不曾做,对不对?对不对!"
    我想让自己点一下头,哪怕只是微微的一下,我想我就能保住很多东西。但那脑袋却不似我自己的,使尽力气还是一动不动。我的心好像撕裂了一般,痛得无止无尽。
    他脸色白如纸,将我的胳膊扭得似要断掉,那眼神更似痛苦到了极致:"不能的!你方才说你从不觉怕……"他说到此处,最后一个"我"字硬是吐不出来,只那双眼绝望了一般看着我。
    他脚下似比我还要无力,虚浮得好似随时便会被风吹走。
    "我从不觉怕你!"我心痛难当,拼命争道:"你是我心爱之人,我只会怜惜你!"
    我希望他听了进去,他也大约听了进去。我反手牵他,刚想让他静下来再细说,但他突然大叫一声,用力将我甩了开去,我不着力,直被甩得撞了出去。
    额角明显在桌边用力一磕,疼痛之极,我忍不住伸手按住。湿漉漉的感觉。他眼神一软,便要过来瞧我,但一见我转眼过来,便立刻又倒退回去。
    "青晚!青晚!"我捂住额头,竭尽可能地温柔唤他。
    他的眼中一时似洪水泛滥,一时又似火光冲天,像是两个世界在争斗,每一个都想将对方击溃。他身形晃荡,却如何也不肯再走近我一步。而我脚下气力全无,只能竭力向他伸出手去。
    "你倒底还要什么?!"终于有一方胜了过来,可即使获胜的那一方亦受到重大的打击,他恍恍惚惚,凄声大叫:"慕容安然!你倒底还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了,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不是!"我急声道,试图插一句解释。
    "啊!你是个恶鬼!你这个恶鬼!"他颠来覆去地骂我,左右四顾,坚持不肯看我,只胡乱后退,摔倒所有能摔倒的东西,砸倒所有能砸倒的东西。
    他跌跌撞撞,一直退到门口,然后突然定住,转了脸,痴痴地望着我。
    忽然间他像是镇定下来,远远地,但却温柔地同我道:"你是个女人,你做不了皇帝的!你说的那个武则天,是你自己编的故事!你不要相信它,好不好?"
    "是的!青晚,那是个故事!"我急忙回答,深怕错过这唯一的机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在你身边!"
    "我答应你,我会杀了轩辕西凤,我会立你为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什么都会给你的,你不要做皇帝,好不好?"
    我顾不得头痛,俯身向他道:“好!好!我不要做皇帝,我只想陪着你!”
    "你骗我!"他听了进去,却又开始大声喊叫:“你又来骗我!所有人都想要我死!所有人都想要母妃死!”
    他抱头大哭,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又像是遇到了天崩地裂。
    我心急如焚,偏又站不起来,只能竭力向他挣扎过去。
    地上一团混乱,我企望有人过来帮我一把,但是不可能,现在发了疯的是这一家的主子,哭倒在地的是这一家的主子。就连萍儿也始终是他的奴婢,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只有我自己,只能靠我自己。
    我离他越来越近,我想只要我能抓住他,我就永远不放手。
    他得相信我,他必须相信我。我实在太爱他,只要他能活着,便是杀了七十人,七千人,七万万人,我也一样地爱着他,一直地爱着他。
    "青晚!"我离他渐近,便柔声唤他。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他似害怕地跳起来尖叫,浑身是从不得见的脏乱,整张脸糊做一团,凤眼亦黯淡无光。
    他像似被人遗弃的猫咪,以为得到了一切,却又在一瞬间失去了一切:"你是慕容安然!你想怎样就怎样!想怎样就怎样!"
    说完转身狂奔而出,直冲出院子,一步不停留。
    我欲哭无泪,只能倒在地上,放声大叫:"往生!往生!暮成!萍儿!拦住少爷!拦住他啊!"
    这一天是这样的疯狂。
    我曾经以为我很冷静也很平静,但这一天我突然明白什么叫恨,我从未这样地恨一个人,我甚至会想,为什么我们这样地痛苦,而他还是活着?
    我额头的伤已经好了,但他再不曾回来。我也从未这样地想念一个人。短暂的打扫之后,院落中剩下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又能如何?
    他不在,山便不灵,水便不秀,花便不开,草便不绿。
    我长坐院口。偶见轩辕西凤悄悄探我,那眼神总是说不出的奇异。我心中冷笑,她永远也不会明白,我是怎样地爱着那个人,怎样地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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