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且贵

93 痴心难改


第七日请脉,一切同所料。我便取了两套衣物,跨出暮府。
    萍儿一直跟在身后,我转头同她道:"回去!"
    她一惊,急道:"萍儿同先生一道!"
    我厉声喝道:"回去!不要跟着我!"
    她的眼中便含上泪来,哑声道:"先生,是怪着我了?"
    萍儿被我赶了回去,她似水做的一般,哭成了泪人儿。我只当做没看见。
    提着包袱,我已站在司徒盛的宅院之中,这庭院原是一片荒芜,许久不得人往来,现下更是沧桑。忽然想起头一回入来,司徒盛还瞪着一双精锐小眼,外头也有人在等我。也不曾过得多久,却已然物是人非了。
    我发了一刻呆,门口走进一人来。我抬眼一看,来人五官端正,虽说不上十分俊俏,却也绝对轮不上什么贬义词儿。他随意地穿着件粗麻褂子,但体型还是可以大致瞧得出来。
    我同他四目相接,便轻呼了口气,笑了起来:"你来啦?今日倒不蒙着面了?"
    他还是同从前一般恭敬道:"已被三殿下识得穿了,再藏也不得用,便这样简简单单地来了。少爷若是方便,且收容一阵吧。"
    我知他是来保护我的,心中忍不住便生了暖意,笑道:"怎会不方便,你不嫌我便好。"
    我随便放了行李出来,便瞧见暗七在收拾庭院,动作极为利索。我喊住他道:"只是个临时之所,费这事儿作甚?"
    他便停了手,也不多问为何。
    我喊他到旁边石椅坐下,他伸了袖子便要为我擦拭座椅,我推开他手,便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微微一愣,我心里暗笑慕容安然必定不是这般,我与她总归是有几分不同样的。
    "暗七,慕容氏人人都有暗卫吗?"
    "男儿都是有的。"他点头。
    "那这子母蛊也是人人都种的吗?"
    他愣住,回忆了好一刻,方才道:"老爷和其他少爷好似都不曾听说。"
    我叹口气:"想必慕容擎天自己都不曾种。你道,这子母蛊能让人忠心耿耿,若是这样好的,怎么只我一人中了?"
    他犹豫道:"许是蛊虫难得,少爷又受宠爱……"
    我呵呵一笑,打断他道:"慕容擎天不舍得用在自己身上,倒用在一个看不穿识不透,方才相认的女儿身上?"
    暗七脸色微变,显是听出我言语中的意思。他凝了脸色,坚决道:"少爷放心,无论何事,属下愿一力承担。"
    我摇摇头,怜悯地看着他:"我自己已无所谓,只怕这子母蛊当真有用,你便也见不着明朝今日了。"
    我抬了袖子,露出脉间一条淡淡的红线,平静道:"那些太医以为我操劳过度伤了心脉,其实他们每说重一回,我便见这红线长长一分。这红线一日比一日长得快,我才明白,往生曾说,做蛊主的总不得长命,原是这个意思。"
    暗七脸色剧变,即刻便跪倒在地:"属下实不知将军竟有此歹意。但少爷智慧旷古绝今,定能找出救治之法!少爷尽管吩咐,只要能保少爷无恙,属下万死也是不辞。"
    我用力拽他起身,推他重新坐下,无奈笑道:"从前的我都不得法子,现下也就是认命的份儿了。"
    暗七急道:"三殿下正当如日中天,盛极之时,少爷求一求他吧!许是有法子的!"
    我摇摇头,道:"不提他现下恨我至极,只说慕容擎天既要害我,不选其他法子,偏挑了个子母蛊,必是有十足把握的。我已故意露过一丝红线给太医们瞧见,但显然是不得用,也便算了。现下三殿下既已离去,便莫要再烦他吧,也省得白白让他受累。"
    "只是害着你了,当真是对不住。我想你自己再去探一探也好,说不准有什么法子,只要我一人性命也就够了。"
    "少爷既然淡定,属下陪着便是!"他听我这样说了,便也似无所谓了,平静道:"只不知少爷后面时日,想做些什么?"
    我托着腮,懒洋洋道:"哪儿也去不了,也没什么好做的,过一日算一日,等着便是。待到真不成了,劳你在院中刨个坑,也就好了。"
    "少爷随时吩咐,属下随时动手。"他肃然承诺。
    我看他一眼,这种话儿都答得这样严肃,果真是暗七没错。我忍不住趴到桌上大笑起来,笑得他十分尴尬羞涩,我便晃悠悠起了身,到司徒盛从前常用的藤椅中躺下。
    便要死了,还不让自己舒舒服服的,岂不是傻么?
    这一躺,便躺近了冬至。听说那日后,暮青晚失踪数日,再出来行为如常,我便松了口气。
    可虽说人是要死了吧,痴心却总是难改,总想入地府前能再瞧他一回。我便隔三岔五地入宫瞧瞧,顺便也望一望即将完成其使命的一代明君。但显然暮青晚不愿见我,只消我入宫的那一日,他必定不在宫中。
    但我估摸着自己能比圣武帝多捱两日,所以也不算太着急,到他登临帝位的那一日,总也能瞧上一回的吧!
    冬至是大祭祀,圣武帝果真如同自己所料,没能攒够力气去祭天,于是只能由新立的太子全权代劳。
    新太子仁孝之极,心怀皇帝病重,除了祭天,还欲到广济寺斋戒祈福七日,以求父皇安康。因而这仪式便极为盛大,从凌晨便起鼓乐,直到下晚方停。
    其实我原想借机瞧他一眼,但黄文亲来要我入宫伴驾,我也找不着理由推脱。这一日宫中反倒显得有些冷清,但皇后依然伴在圣武帝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汤汤水水一一试过方才敢喂到皇帝口中。
    我每见到皇后凄怨的神色,忍不住便想,谁说帝王家无情?
    早晨的时候,天不过有些阴,到中午的时候,突然落起小雪来。
    今年落雪可算是早的了,怕是天气还不及大寒,雪花极为微小。落一阵停一阵,停一阵落一阵,倒下晚稍稍大了些,地下除了雪水,旮旯里居然积了些微银白出来。
    圣武帝一直不赶我走,我便一直呆着,但一直陪过了晚膳,他居然还不说话,倒真有些奇怪起来。我不动声色,暗下里观察众人。这一看,竟觉得皇后也是十分不对,好几回圣武帝同她说话,她恍恍惚惚地答着,那神态却似要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仔细地回忆,皇后神色变化始于下晚一盅参汤,但那盅参汤是黄文亲手端来的,她又怕烫着圣武帝,自个儿先试过了方才递过去的。我同黄文可都瞧得清清楚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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