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具小辣椒

手术的前一天，我到了病房，黎泽已经清醒，这两周的治疗，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再透着死灰，就像现在，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上面向着窗外，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形成一圈柔和的光晕，白皙的侧脸隐隐约约像是泛着亮光，整个画面美好的有些梦幻。
    “你来了？”黎泽没有回头，淡淡说了一句。
    “嗯，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像是查房的护士，例行公事的询问着。
    “很好。”他的眉心皱了一下，低低回答了一句。
    我走过去，取了一件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我想去外面晒晒太阳。”他的声音很低，透着些苍哑的无力感。
    我转头看向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而深邃。
    “好。”
    帮他穿好大衣，取了一条毯子搭在他的腿上，我推着他下了楼，在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虽说是个大晴天，太阳也很温暖，但毕竟是冬天，微微的风吹过来还是让人觉得冷飕飕，我紧了紧羽绒服，又帮他把围巾裹紧了一些，然后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他的轮椅就在我旁边。
    “今年没有下雪。”他仰了仰头，低低的说。
    “是吗？S市也没有，是个暖冬。”我靠在椅背上，面朝着太阳淡淡的应着。
    “我想走走。”他转头面向着我面无表情的开口。
    我愣了愣，犹豫了一下，站起来扶着他的手臂，他轻轻握上我的手，几分钟的时间，他的手已经变得冰凉，我在他的手背上搓了搓，看到他嘴角弯了一下。
    因为要做手术，他的头发已经剃光了，现在带着浅灰色的毛线帽，同色的围巾，黑色大衣，我看着他依旧冷硬的侧脸，笑了笑，这个男人就算是重病也是帅得让人流口水。
    我陪着他沿着小道慢慢走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既不担心他明天的手术，也不为两人即将的分离难过，我觉得我就是一个临时护工，一切都小心翼翼，只想着他早点儿康复，看着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心里觉得越来越轻松，却没有多少喜悦。
    “明天，你会等我出来吗？”一阵冷风吹来，他侧了一下身子，挡在我身前，低低的问。
    我抬头，对上他漆黑幽深的双眸，就算是失明，他的双眼依旧透着冰冷，刺得我微微一颤，停顿了几秒钟给出他意料之中的答案“不会。”
    黎泽抿抿唇，拉着我的手，停顿了片刻就用力一带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真的不爱了吗？一点点都没有了吗？”
    我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当然无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几天的相处你不是已经看的明明白白了吗？”
    “我看不见！”略带怒气的声音，发颤的语调泄露了他真实的感情。
    我撇撇嘴，紧紧环着他的腰，感觉他颤了一下，我轻笑，拉着他的手直接放在我的左胸，一分钟后，我拍了拍他僵直的后背“什么感觉？”
    他歪了一下头，眼里闪过迷茫和困惑，淡无血色的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哑的开口“小了一些！”
    “去死！”我推他一把，顺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到他弱不禁风的身子轻轻晃动，同情心复苏，重新稳稳抓住他的手臂，然后拉着他慢慢往回走。
    “心跳62下，完全正常，所以我对你真的没有感觉了。”我低着头走在前面，声音有点儿低。
    后面的人停住了脚步，我使劲儿拽了一下，没动。
    “怎么。。。。。。”话还没说完，我就重新被他禁锢在怀里，他将手再次放在我的胸口处，然后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上面，摸着手上的表，我们两个人像一对傻子一样，静默了一分钟。
    “76下，你在说谎。”
    “额。”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我的多少下？”
    “没数。”我老实回答。
    他浅笑了一下“或许根本就没有在跳动。”说完便拉着我继续向前走。
    我咬着唇看着他昂然挺拔的背影，眼睛红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相识以来，他说过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话了，可惜我除了感动再找不到一点儿其他的感觉。
    当天晚上，黎泽第一次要求我陪床，我想了片刻就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即将跟他告别的感觉，他的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所以，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有事，手术后他的眼睛也会复明，身体会慢慢恢复的跟正常人一样。
    而我们将不再有交集。
    我以为他晚上会粘着我到很晚，却是九点刚过他就跟我道了晚安，我躺在他旁边的床上，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丝毫的睡意，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我轻唤他的名字“黎泽？”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我们聊聊天吧。”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但是我看到他的背脊挺直了一些。
    我笑了笑，平躺着看着天花板“我年后就要回来了，老爸的公司出了问题，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破产，黄宇也不好，韩凌回来找他了，我估计他很快就会痛不欲生，我想要保护他们，所以，黎泽，我打算去追求韩煜了，韩煜你知道是谁吗？她是韩茂祥的亲侄子，韩凌的表哥，我要做韩茂林的儿媳，韩凌的嫂子！”
    我说完后就转头，黎泽转了个身面向着我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我盯着他沉静的俊颜看了很久，确定他被我激扬的陈词镇住了，拉了拉被子刚想睡觉，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幼稚！”
    “你！”我起了起身子，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重重的躺倒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过了很久，我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囧了一下，他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看了看对面床上已经换上手术服的男人和旁边正在帮他打麻醉的护士，有些尴尬的慢慢起身。
    “洗漱用品在床头，你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自对面传来，不似前几天那么绝望和无力，这次简直是掷地有声，那语气就像是我当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些淡淡的威严却掩饰不住宠溺。
    我咬着唇，满腹狐疑的拿着床头柜上的一个袋子走向卫生间，十几分钟后出来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过来。”床上的人准确的面向我，让我怀疑这段时间他的失明是不是装的。
    我挪到床边，鉴于他昨晚对我的不尊重，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握住他伸在空中的手。
    “手给我！”
    我没动。
    “快点儿，我打过麻醉了，一会儿就晕了。”他扳着一张脸有些严厉的开口。
    我憋着笑，慢慢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几乎是瞬间就被他紧紧握住。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微闭着眼睛，片刻后才开口“等我出来。”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待会儿就走了。”
    他的眼皮颤动了两下，神情瞬间紧绷，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不要去招惹韩家，剩下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
    我想要抽出手，却是纹丝不动，看着他恨恨的说“我昨天跟你说那些不是想让你帮我什么，是想要告诉你，我会去爱上别的男人，会跟别的男人结婚，会。。。。。。”
    “闭嘴！”他呵斥着打断我的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黎泽，我知道你觉得对我有亏欠，曾经我恨过你，真的恨过，但是当我看着你没有一丝生气坐在病床上的时候，我就释然了，你是绝情，但是你也为你的绝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所以，我原谅你。”
    黎泽听完我的话，眼睛刷地一下就睁开了，漂亮漆黑的双眸满是伤痛“我从来都不稀罕你的原谅！”
    “你，好，好，你当然不稀罕，可是，我不爱你了，一点儿都不爱了！”我愤愤的开口。
    然后，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我撇开脸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他手指的松动，下意识的握紧了一下，却是即刻就有些懊恼。
    “麻醉起反应了。”像是明白我的想法，他低低的解释着。
    我没有说话，轻轻将他的手放在床边。
    “辣椒？”就在我俯身准备帮他重新盖被子的时候，听到他透着深深疲惫的低唤。
    “嗯。”
    “就算你不再爱我，我也不会放弃，除非我确定你不会重新爱上我。”
    我微微颤了一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按了呼叫铃，医生进来后对他进行了最后一次手术前的检查，确认一切正常后，他被抬到移动病床上，推了出去，我跟出去的时候，看到杜欣怡和杜世邦守在门外。
    我看着黎泽被推进手术室，看着手术室的门慢慢关上，看着旁边的小灯亮了起来，然后笑了笑，刚要转身，就听到一个低柔的透着无限落寞的声音“黄小姐，我们谈谈吧！”
    微微怔了一下，转身，看着那个一脸忧伤的高贵公主，点了点头“好。”
    咖啡厅。
    “黄小姐，谢谢你这段时间对阿泽的照顾。”杜欣怡慢慢搅着咖啡勺，看着我真诚的开口。
    我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大口果汁“不客气。”
    “你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吗？”
    “不会。”我咬着吸管低低的说。
    杜欣怡微微笑了笑，眼底的忧伤却更浓。
    “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你，黄小姐，你真的够狠，你搜集的那些证据足够让他一辈子都对你死心塌地，你没有看到他当时的表情，我从未见过他那么惊慌失措过，像是疯了一样追着你的车拼命跑，直到被车撞了，他的眼睛还死死盯着你离去的方向，那么懊悔、那么伤痛，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痛的要死。”
    我觉得有些心酸，转头看向窗外，慢慢喝着饮料没有说话。
    “我真的爱他，求你不要再见他好吗？”
    这一幕还是上演了，她终于声泪俱下的求我了，可是我的心里并没有任何快感，只是觉得有些累，我转头，对上她忧伤而祈求的眼神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杜欣怡，你真的很可怜，其实你也知道，你们的问题根本不是我的存在，而是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你，所以，善待自己吧。”
    说完我站了起来，对她微微笑了笑“还有，你的那个请求很可笑！”
    我出了咖啡厅，微微怔了一下，居然下雪了，在这个冬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在黎泽躺在手术室的时候，在我的心里对曾经那份感情彻底释然的时候，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我站在马路边，伸出手，看着一朵朵小雪花慢慢融化在掌心，感觉到丝丝的凉意，心里觉得异常轻松，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仰头对着天空低低的说“从明天开始，我要开始全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