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

第27章


  “我们离婚很久,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隐卫企图侵犯女童被判入狱四年……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们坐在家中小花园的阳光下,看着旁边特特兴高采烈的追蝴蝶的身影,淡淡的闲谈。她依旧抽烟,姿势一如从前,提到他的时候,就像是在说起一个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相比当年那份炽烈的激情,已经杳无影踪。
  人若失望太多便会绝望,经常绝望便会选择自动遗忘。
  “为什么不多住些日子?你真的……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当她得知我们明天一早就要赶回去的时候,这样发问,声音里面有着落寞的期盼。
  “因为我的时间不多,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多年的疏远不见,已经令我无法再如从前那般渴望与她亲近。
  “也对……你们都很忙的,都很忙……回来一次也算不易……”
  她的单纯理解让我有流泪的冲动,但我只能拼命隐忍:如果现在崩溃,接下来的一切便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我希望,以后……如果会发生那样的情况的时候……你能帮我照顾特特。”我强忍着莫大的心痛,颠三倒四语义不明地说出这样一句。
  “情况?什么……情况?”她认真发问。
  深深呼吸,我再次开口清楚的说。
  “我得了癌症。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我发生意外,希望在我死后你能带我照顾特特,直到他承认为止。毕竟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你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是我仅有的拜托。”
  我收回看向儿子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见到他惊愕地愣在那里,圆睁着双眼,微张着唇,许久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里的香烟,很快燃出一截长长的烟灰,无声地掉落在地面。
  “……妈妈,拜托你。拜托,妈妈……”
  这是多久未曾从我口中出现的称呼?我已忘记。只是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她终于打破一直竭力维持的平静,哭了出来。
  39  分别七天的分别(二)
  楚漠离开的第四天。
  特特柔软的小身体紧靠着我,已经睡着。魅力空姐走过来贴心地为他盖上一张薄毯。他没有被惊醒,只是微微动了动身体,小脸紧靠着我的前胸蹭了蹭,又睡过去。看着他,心底逐渐满溢感动温暖。
  这个幼小的生命,曾从我怀胎十月的肉体中分离出去,成为一个承载着过去的将来的单独个体。他是我至亲的宝贝,终有一天会长大,离开我,寻找自己的幸福与生活。可此刻,他却这般依赖地仅靠在我怀里,安心熟睡。这样的娇小脆弱,还并不能够承受生命中的诸多未知叵测。如果我会离开,他该如何生活?如何面对失去至亲依赖的生活?他会不会每晚因为向我而睡不着?会不会因为得不到良好照顾而丧失掉一个本应充满欢乐的童年?
  我拉下一旁的窗帘,让自己完全沉浸在一片黯淡当中,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我此时的悲伤。
  她来送我们。路上谁都不说话。更换登机牌的时候,只是站在一边抱着早起还未清醒的特特,轻声拍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我,我知道这么多年的亲情分离,并没有令那份深埋在彼此心底的爱意消失。她从来不曾忘记过我,其实我也一样。此时我怀抱着孩子满心伤感,却无从宣泄,只能静静地坐在这里,任由心底的痛肆意蔓延,变为无声的泪水汩汩滑落。
  是不是人只有在即将面临生命中的重大变故时,才有勇气正视自己的内心?举例楚漠出差归来还有三天的时间,我还有仅仅三天的光景可供自己偷偷处理完毕所有未了的心愿,迈向未知的明天。时间倒计时带来的局迫,如此清晰。像是你能真切的感受到生命在你手中,在时间的点点流逝中逐渐减少,直至消逝。
  我想楚漠,这样想他。在这远离地面不着边际的云端之上,我终于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很想他。并且已经爱上他。就在过往如水般的生活中,在他淡漠却神情的爱意日渐侵润下,我已不知不觉地从无视、信任,依赖,终于清晰的转为了“爱上他”。
  这份顿悟,是否已经太迟?
  翻出那份清单来看,儿子,婚姻,朋友,事业,亲人。没有被划上红叉的只有婚姻这一项。
  我该如何为我的婚宴做出最好的安排?楚漠这些年对我与特特尽心尽力,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回想过去,我曾有为他带来过快乐吗?我有让他感受过来自婚姻生活的幸福快乐吗?
  如果不能对他表达那份迟来的爱。仅剩的,唯有离开。
  ……
  第五天,楚漠大清早打来电话。
  “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都在忙些什么?”他的声音里面带有疲惫,却依旧耐心温和。
  “忙着……照顾特特,整理房间,还有工作……与多多小乔见面叙旧……”我随意扯谎,不过也不算扯谎,不是吗?这几天,我的确在忙着这几件事,不过是方式与意义不同罢了。
  “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呢。”楚漠在电话那头低声笑起来,“就没有在照顾儿子,整理房间,工作,会朋友的间隙中,想我一小下么?”
  我突然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这句话,若是换在平常,我一定会可以地 不去在意,以假装没听到的方式让它自然过渡过去。可是今天,听着楚漠这与平时并无异样的音调,低低地问我,是否想念他。我再也无法做到无视。
  是的,我想他。这不该说出来吗?今天不说,或许他以后再无机会听到这话的机会。
  “嗯……”楚漠已经习惯了我对于这种问题的不予作答,打算直奔下一话题。似乎刚刚的询问,只是他的自娱自乐,自我安慰。
  “我想你。楚漠,真的,很想你。”
  我终于脱口而出,伴着无声滑落的眼泪。
  我的想念,是真的,我终于对他说了出来。我知道,这是他一直希望听到的回答。其实承认自己的内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这会儿,倒换成了他无言,很久很久,他在电话的那一边,没有说出任何话。
  “楚漠……”我唤他。
  “谢谢。”他只抛出这句道谢,接着就像线路意外中断般的突然挂了电话。
  即便这样,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在他说出“谢谢”的时候,声音里面带有的明显的哽咽。
  ……
  司南打来电话,告知进行详细检查的时间已经定下,就在他父亲的医院里,这是我实现拜托他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安排妥当。
  “如果今天有空的话,我们要先去医院,听听医生的意见。”他问,“我一会儿过去接你好吗?”
  这件事因为行动上的隐秘性,显得尤为端重。司南也一改往日闲适懒散的说话习惯,语气严肃郑重。我想了想,决定今天先不去医院,并与他另外约定了时间。
  在我心里,还有一件比去医院安排治疗计划更重要的事。这个想法在我心底搁置许久。很多年前就已存在。只是我始终没有将它提到真正的日程上来。就像它是我一生都会期盼却无法完成的夙愿。如今我中关于能够鼓起勇气,去试图实现它。如同一个艰难的使命。
  天空起了些风,即便是在艳阳八月,这个宁静的地方依旧散发幽冷的气息。这是第一次,我来到这座墓园。黑色衣装,怀抱白色鲜花。
  陆宸风,我来看望他。这是我五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愿望。可是现在站在这庄严肃静的墓园之外,那份忐忑与进取与否的纠结感还是没有消除。况且,其实我并不清楚属于宸风的位置究竟在哪里。记得第一年的清明节,楚漠询问过我是否随他一道来扫墓被我拒绝之后,以后的每一年,他都只独自前来看望他。
  我走进门口的管理室,询问具体位置。
  “什么名字?”不知是不是受到这里环境的影响,墓园管理员的声音都很冷漠阴沉。
  “陆……陆宸风。”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觉得嗓子干涩发哑,“是‘宸极’的宸……”
  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出于陆宸风的那一天,我们在学校的医务室内。他面对着我,介绍自己的名字。
  他说:“我教陆宸风,是‘宸极’的宸……”
  那时的他,满面温和笑容,眼底柔情似是能够融化一切,令人沉醉一生难以忘怀的男人。
  我感到双眼酸涩。且突然想要改变主意回家去。
  我想我不能走近墓园,就像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我不能再多年的刻意无视置之不理之后面色坦然淡定地走进去看望他,若无其事地站在他的墓前摆放鲜花,装模作样的对他随意闲谈说话,真的就像任何事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我不能……不能!!
  立定心意,放下鲜花,我转身就走。因为太急,刚出门的时候差点滑倒在门边的大理石地面上。
  “喂——你不进去了吗?他的墓地位置是‘零五二七’——”管理员在背后喊道,我却没有再回头。
  多年的心底夙愿,终究还是没有实现。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够接受他已去世的事实。不去看他,至少可以让我自欺欺人地试图相信:他只是离开。仅此而已。
  ……
  第六天与第七天,我精心地里里外外整理房间,将所有有关我的东西归纳妥当,收整起来,使得这个家中,属于我的气息不再那么的明显浓烈。
  ……
  我希望能够利用楚漠不再的七天,检索一生们最大努力地完成之前所有未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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