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作者:天下归元

第127章


未几,城破,守军杀出,背城一战。
我高踞在远处一棵树顶,面无表情看着城门前自相残杀的大明子民,一边缓缓抹去脸上易容。
良久转开眼光,叹息一声,正欲下树,眼光最后对人群中那个白衣身影一掠。
混战军阵之中,他神色冷漠凝定如不动明王,单手策马,缰绳缠绕在左腕上,骏马飞蹄,一个起落之间已经冲到阵中,对着那忙忙列阵的弓箭手,竖起盾牌的步兵,以及在盾牌后急极竖起长枪的枪手,横剑一挥,弓箭拍落,盾牌碎裂,长枪落地,长枪手捂着被震裂的鲜血淋漓的虎口惨呼栽倒,一片慌乱中,守军匆忙列就的阵型已被他闪电般撕裂,人潮涌上意欲补救,却已来不及,那白色身影一踹马腹,逆风之中马蹄飞踏向另一处弓箭手集聚之处,又是一阵落花流水的冲毁与哀呼,弓箭手四下奔逃,他也并不追杀,只是前冲,白衣飞舞银光闪动,所经之处,溃不成军。
守城将领发现他的棘手,令旗一指,无数士兵狂潮般卷上,刀枪剑戟戳挑砍刺,寒光如雪杀来,他只是敛眉沉眸,单剑起落,动作精准迅捷,宛如行云流水,手挥目送般,接近他意图伤人的士兵,呼啸拦阻,再纷纷惨嗥着跌出,手中长剑如神龙在天,夭矫灵动,所向披靡,攻杀者虽众,却无一人是一合之敌。
血光飞溅,士兵们在地上辗转呻吟,但大多是失了再战之能却又不伤性命,屡战屡败之下,那本来欺他无甲胄在身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一次次缓缓退去。
我眼里掠过激赏之色,好武功好神威,好武功还不算稀奇,但能将武功控制得这般精妙,倒绝非易事,看来他安全无虞。
目光匆匆一触即过,我抿着唇转过头,眼角余光里飞闪过一幕景象。一人斜斜跟随于那易公子后侧,左手盾牌后隐隐可见单手斜挎劲弩,向着城头。
并未在意,纵身而起,然而我触及手中一条弯曲的树枝时,霍然惊觉。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扭身,再看了一眼,目光一寒。
是方位!
他所在的那方位,与城楼正成死角,任怎么射,也射不上城头。
已进入混战,漫天流矢,并非对射之机,那么,要劲弩何用?
那姿势,那方位,那手势......
我再不多想,双脚一蹬树身,直扑而下,大呼:“小心暗箭!”
这一声用了内力,声响震得几乎满战场人人可闻,马上的易姓男子霍然回首。
与此同时,那持弩之人手一颤,弩箭呼啸飞射而出。
那箭流光飞射。
那回首跨越时光。
那一回首,长风里,硝烟中,鲜血淋漓的战场上,满地零落的呻吟里,必杀的箭势笼罩下,他突然浑身一震,宛如被人点了穴道般,惊震绝伦的僵在了马上,凝成雕像。
他身侧的灰衣护卫,那般沉稳寡言以捍卫主子为第一要务的人,竟然如他一般视那弩箭于无物,瞪大了眼睛,手指抖颤,连缰绳都几乎掉落。
......
夏日薰风,带着淡淡血腥气息卷近,拂起他的衣袂,他突然开始颤抖。
那般沉稳冷淡,笑对生死,任何时候看来都坚冷清逸如碧水白石的一个人,不因暗算的杀着动容,不因血色的杀戮改色,却因为一个声音的乍响,因为一个身影的突然出现,在不能自抑的颤抖。
我身在半空,看见他越来越近的脸,和明亮如星的眼,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有生以来,我未曾见过一个人眼中可以有这般澎湃汹涌的情绪,这么多的,几乎可以满溢而出的惊诧与狂喜。
他在狂喜。
他为什么如此欢喜?
是否因为,那个声音,是他魂牵梦绕时时幻听的声音?是否因为,那个身影,是他夜夜不眠辗转挥之不去的身影?是否因为,那个人,是他历尽艰辛万里追寻誓不放弃的人?
......
我的心有刹那的了悟。
然而不及有任何反应,巨大的惊惶已经令我几欲惊呼。
他根本没有看见那强劲的飞矢!
只是呆呆的,无限欢喜深情的看着我。
忘记身处战场,忘记利箭袭身。
有一刹,我以为我在他眼中看见泪光。
难道......
然而这一刻来不及思考,我拼尽全力,反手一抽一甩,照日流电般射出。
锋锐绝伦的短剑尖利嘶鸣,追星赶月,在最后一刻,追上那必杀的一箭,堪堪触及尾端,将那箭撞得歪了一歪。
 
[正文: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信相思浑不解(三)]
箭尖带着瘆人的啸声擦他右臂而过,带着一串鲜明血珠,夺的钉在地上。
他却看也不曾看一眼,却已自马上飞起,不顾自己扑向的方向正是箭尖所向,不顾如果我那一剑不曾撞歪箭尾他就会被一箭穿心,只是专注的,目光紧紧盯着我,腾空而起,白色披风翻卷如云,扑向我。
我怔立在当地,只觉眼前暗影一掠,已被他紧紧揽进怀中,听得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响在耳侧:“怀素,怀素,怀素......”
似陌生似熟悉的怀抱,似熟悉似陌生的名字。
我有一刹那的僵窒,微微侧了侧头,感觉到他的发摩擦着我耳珠,丝缎般的触觉,淡淡的杜蘅气息笼罩近来,深幽而清远,那轻唤呢喃如细雨,一声声润湿了我的心,我只觉得自己绷紧的全身随着那呼唤一分分的温软下来,再兴不起半丝的抗拒与不适。
良久,我终于轻轻抬起手,反拥住了他。
他轻叹一声,将我抱得更紧一些。
我伏在他肩侧,无声的叹息,你是谁?你是谁?原来你寻找的果然是我,可是直到此刻,我依然不知你是谁。
看见同样扑过来却满脸欣喜驻足于半途,只以欣慰目光注视我们的那个中年男子,再垂目看他勉强压抑却仍微微颤抖的肩,我收回了那句:你是谁?
让他......多一刻欢喜也好。
那中年男子长剑飞舞如水幕,击飞纷乱的箭雨,他浑忘一切,只将我紧紧相拥,于纠缠呼喊着为生死搏杀的人群一隅,疾落如风流矢群里,遍地殷然血色与残落尸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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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晚时,朱能终于攻下大名城。
火红的夕阳沉艳的颜色,透射在只剩刚刚经历烽火硝烟的城墙上,如泼洒了一壁的鲜血。
疲惫的士兵们此时才有心思远远的看过来,目光中满是好奇,我犹豫了一下,正要拉着那男子退开,却见一骑如飞而至,马上的却是朱能,他瞪着我,几乎快将眼珠都瞪了出来。
我在朱能惊讶的眼光中毫无瑕疵的微笑点头,转过身却问身侧那少年:“他为什么这样看我?”
原本微笑携我前行的他听到这话,立即顿下脚步,似是想了想,才缓缓回身看我,我对上他的目光,苦笑了笑。
半晌他低声道:“怀素,你......失忆了?”
“也许,”我吁了一口气,“也许是人为的失忆。”
“是谁?”他长眉一挑,怒气一现,立如利刃割过人的眉睫,锋锐凌人。
我淡淡道:“他说他叫阿悠。”
“贺兰悠。”他静静道,神色间倒不如刚才乍知我失忆的怒色逼人,只是更冷更寒了些,眉目如笼薄冰,“他封了你的记忆?”
我点了点头,他又问:“你......不记得我了?”
我很尴尬的不敢看他的眼睛,却见他只是微微一叹,轻轻拉了我到不远处一株树下,看着我的眼睛,淡而坚定的道:“没关系......你不记得我没关系,从现在开始记得,我定会让你永远不能再忘记我,怀素,我是沐昕。”
“沐昕......”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品出微微的甜,心底有细密缠绕的情绪,丝丝荡漾,抬眼看他,夕阳的光影镀得他轮廓美好,神情坦荡明朗如皎皎美玉,我想他定是我生命中一个极其重要的人,我却将他轻易遗忘,然而他不愤懑,不沮丧,不迁怒,不曾指天划地叫嚷着报复寻衅,只是如此坚定的告诉我,他是谁,而他,将会努力令我此生,再不能将他忘记。
我微微笑起来。
沐昕,你可知道,刚才那一刻,我欣喜又后怕,欣喜我梦想成真,后怕那一路追随里我无数次的动摇,都可能与你错过。
就在这一刻,我的所有细微的感觉都在告诉我,你是我极亲密的人。
就在这一刻,我知道,终我一生,我不会再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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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依坐在树下,先取出白帕仔细将沐昕伤处裹了,雪白帕子沾染点点鲜红如桃花,看得我心里微酸,沐昕却微笑着将帕子收进怀里。
靠在他身侧,沐昕正简略将我过往的事说了一些,我静静听着,看着天边层云晚霞,渐渐谢却那艳红,看青碧天色转深黛,黛色天空里,闪起一颗颗星子。
沐昕的叙述在北平妙峰山那一处突转迟疑,“......那日我赶回北平,不知怎的总不安心,便干脆将刘成和寒碧流霞接了出来,那晚好大的雨,我担心刘成的病,便用了马车送出城,所以慢了些,赶回西山时已近天亮,结果......回来时便见你师傅背着方崎回来,说她落崖伤了脚,却怎么等也不见你和熙音,艾姑姑......”
我突然一颤,他立即住口,关怀的问我:“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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