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继死去的人

第39章


完全不明白,你的心为什么开始哭泣,是怜悯无家可归的小猫小狗,还是害怕新的病毒大流行。在第一种情况下,你为无家可归的动物建一处栖身的窝。在第二种情况下,你就捐钱研制或者购买新疫苗。但无论如何,必须是你感到你不能不做这件事情,这就是你需要的那个机遇。然而有意去找花钱的机遇是愚蠢的,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喜悦。”
  亚历山大34岁仍然未婚,因为爱情换金钱的经验给他留下了太深的痕迹。他有过很多姑娘或者女人,早秃是他外貌上惟一的缺陷。但是当他用“遗产”来考验在他看来适合当妻子的女友时,每一次都看见贪婪的眼光。在知道遗产之后,她们的情感变得更加热烈、更加细致,而说出来的话语则更加热情,更加露骨。他却立即觉得寒心、乏味甚至反感。人们为什么如此喜爱不是自己挣来的金钱呢?他理解,非常理解那些人,舍不得花靠多年来日复一日辛勤劳动所得的每一个戈比,甚至这些人表现出来的令人厌恶的吝啬和贪婪也没有让他生气,虽然他自己并不是守财奴,喜欢给别人送礼物,出手大方。但是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了得到别人积攒的钱,怎么能不顾世界上的一切,不顾脸面、亲情、人格和良心。即使自己已经在世上活了34岁,当上了科长干到了少校,他对此仍然不能理解。就是说,他仅仅从纯理论上懂得这种事情在人世间随处可见,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可是真正面对具体的人和事时,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能。不能就是不能。
  这天夜里,她躺在床上完全不能入睡。当然,躺在床上可以让白天过度疲劳的身体得到休息,但是精神却很兴奋,一遍又一遍回想起妹妹和奥列格。为什么如此突然?为什么这两个人会同时离她而去?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错。娜塔莎被绑架,奥列格遭谋杀。为什么命运要让她承受一个又一个打击,不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这不公平,不能这样,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也有感情也有喜怒哀乐。或许,上苍俯视着她,以为她既然这样勤奋努力,不知疲倦,是不是她的内心里除了肌肉和筋骨别无其他,空白一片?伊拉不相信上帝,也怀疑根本就没有上帝。当然,有的只是人人都清清楚楚知道的东西。
  她不爱奥列格,甚至就没有爱上他,只不过是感激他的同情,感激他每天晚上都来等她,让她在“格洛利亚”的工作人员眼里变成了一个有人追求的正常的姑娘;感激他有时上楼到她的房间里去,让她忘记简陋的衣着和脸上讨厌的丘疹;感激他张罗着要带她去看大夫甚至打算支付治疗费用,如果需要的话;感激在深夜的大街上短短的漫步中富有人情味的谈话;感激他不说大话也没有许诺什么,只是每天晚上都来说说话,尽管不多。伊拉也非常可怜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年轻、漂亮、善良的人,很快就要有孩子……她可怜奥列格的妻子,虽然她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她的心里一激灵。今天到“格洛利亚”来的这个家伙是什么人?要知道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万一他说谎呢?要是奥列格根本没有牺牲呢?他不过是为了向她打听什么,所以才编了一通奥列格的话。也许,他是绑架娜塔莎的那些人派来的呢?要知道就是这个人……他叫什么……他昨天一大早跑来警告她,可能有陌生人要来盘问她,天哪,可是这个男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由于对自己恼火,伊拉差一点没有放声大哭。随后她想起来,他给了她一张有电话号码的卡片。她把它塞到哪儿去了?大概是口袋里,再没有别的地方好放,她出门扫街时不带手提包,因为什么也没有,她费劲地从薄薄的旧被子(还是她小时候妈妈给她盖的那床被子,现在她把好被子都给了房客,让他们铺床用)里爬出来,拉开灯,抓过她早晨出门时穿的风衣。谢天谢地,卡片找到了。这不,是科罗特科夫·尤拉·维克多罗维奇,卡敏斯卡娅·阿娜斯塔霞·巴甫洛芙娜。电话号码都是五位数,有意思,半夜里能打其中的哪一个电话呢?要知道会闹得很不方便,把全家人都吵醒。不错,他亲口说过,白天黑夜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电话,不必客气。话可是说得轻巧……而且她要在半夜里打电话也不太容易,电话挂在过道里的墙上,拉不到房间里来,伊拉不想让房客们听见说话。之所以不想,原因很多。房客看好她的宿舍是因为这里安静,也完全没有必要让他们听见他们的女主人半夜里给民警分局打电话。此外,这位科罗特科夫还特别交代不要扩散娜塔莎被绑架的事情。如果她一旦必须用电话说什么……到街边的自动电话亭去,行不行?说是自动电话亭,然而打电话要有磁卡,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去换磁卡,而且要五百卢布,可以买一个长面包带几块方火腿了。
  只好等到早晨。伊拉又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小时,后来拉亮了灯。不,她不能等到早晨。科罗特科夫说的,立即打电话,白天,黑夜,任何时候。这是他的工作,他知道他说的话。既然说要这么做,那就必须这么做,这样做才对。为了案子,为了娜塔莎,他亲口说的,“娜塔莎的安全在我和您的手里,取决于我和您的行为,看我们能不能尽快找到她把她解救出来”。抛开那些礼节,她应该给他打电话,名正言顺。
  伊拉踮着脚走进过道。正是早晨4点钟,大家都在酣睡的时候。没有开灯,她划着一根火柴,照亮写在卡片上的电话号码,取下话筒,用手摸着拨了第一个号码,对方马上就取下了话筒,答话的是一个睡意未消的男子。
  “是尤拉·维克多罗维奇吗?”她用勉强可闻的声音对着话筒说,井用手捂住话筒,让声音不至传得太远。
  他听不清楚。
  “喂!”接电话的男子有些生气了。
  “尤拉·维克多罗维奇。”她稍稍大声了点。
  “是我。”他的回音已经平和了一些,显然是听见了。
  “我是伊拉·捷列辛娜。”
  “发生了什么事情?您说话不方便吗?”科罗特科夫立即就猜测到了。
  “是的。”她小声说。
  “您是在家里打电话吗?”
  “是的。”
  “有人来找你了?”
  “是的。”
  “什么时候?今天?”
  “是的。”
  “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
  “您早晨5点钟上班吗?”
  “是的。”
  “4点45分我在您那幢楼的顶层等您,在顶间门口,您再对我细说。都听明白了吗?”
  “好的。”伊拉轻松地回答。
  回到房间,她又躺在床上,不过没有关灯,反正过半个小时就该起床了,还睡什么觉。瞧,他根本不为她早晨4点钟给他打电话生气。就是说,她做得完全正确。他过四十五分钟到她这里来,她全都告诉他,他也会给她出主意该怎么办。她没有权利自作主张,因为事关娜特卡,就是娜塔申卡,她的妹妹,她毫无行为能力,不能保护自己。伊拉很有自知之明,她的文化程度很低,只上过正规中学七年级,还是凑凑合合上的,寄宿学校的那几年不能算,寄宿学校算是什么学习啊,简直是一个笑话!成天酗酒,滥交,老是互相偷东西,也偷工作人员的。那里甚至连做家庭作业的地方也没有。老师也是一群窝囊废。大概在寄宿学校工作不受人尊敬,到那里去的都是些百无一用的人。他们以为,如果孩子们——一群孤儿,那么他们用不着好的学识。于是,她,伊拉·捷列辛娜非常清楚,她没有权利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有工作的人,他们上过学,受过专门教育,有经验。如果他们说怎么做正确、怎么做不正确,她一定得听他们的话。他们不会让人做坏事。
  4点45分,伊拉跑步登上顶层。科罗特科夫正站在顶间门口抽烟。由于激动,她语无伦次地告诉他,昨天有个陌生男人到“格洛利亚”来找过她。
  “奥列格是谁?”科罗特夫这时插嘴问。
  “是个熟人。”
  “早就认识吗?”
  “不,大约两个星期。”
  “他是谁?干什么工作?”
  “他说他是私人保镖。可是昨天这个家伙暗示,好像是在机关里。他说谎,是吗?”
  “奥列格姓什么?”
  “我不知道。”她有些慌神了。
  这段时间来,她第一次突然意识到,真的不知道他的姓。他自己没有说,她也没有问。不知怎么也没有想到过要问,再说,她问他的姓干什么?跟他又没有什么牵扯。
  “但是他那一辆什么小汽车,您知道吗?”
  “不,”她摇摇头,“红色的,外国牌子。我搞不清楚。”
  奥列格开一辆红色外国车,在机关里工作,不过这有问题。特征豪华,有五分之一就够了,不会弄错的。
  “但是他多大岁数,这您总该知道吧?”
  “岁数……大约30岁,可能还小一点。对,他还说过,他的妻子正怀孕,六个月了。”
  不错。是奥列格·热斯杰罗夫,联邦安全局上尉。红色“大众”。29岁。有个怀孕的妻子。明白了,为什么昨天这位来客大驾光临。侦查谋杀案。好吧,侦查吧,没什么可怕的。当然,虽然是同时进行,可以互不干扰。
  “伊拉,他没有骗您。您的奥列格真的牺牲了。我非常遗憾。有人在他的车库里放了爆炸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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