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在深夜里醒来。
转目,白布做的床幔。再转目,木桌,昏暗的油灯,对面的竹窗,还有一扇竹门,半开半闭。
“你醒了?”
嗯,醒了。这是人间?它真是我的世界里最丑陋的风景。
“冷晗?”有人走近床边,这样叫我。
我看定这个人,也叫他的名字:“臣江。”
段臣江似乎松了一口气,却仍不放心,又问我:“冷晗,你真的醒了?”
“嗯。”我点点头,坐了起来,“你怎会在这里?雪儿和雨儿她们还好吧?……山庄的弟子死伤多少?落马涧的情况如何?莫非——战事有异?”
他望着我,怔住。
看到这样的表情,我也是一愣。他的目光使我联想起一个行路的旅人,突然间看到沧海变成桑田,除了莫名的震惊之外,还有不能想象的难以置信。
被人这样看着,任谁也不能无动于衷。我想我的尴尬已经溢于言表了。“臣江?你怎么了?”我只能这样问。
“哦,没……没怎么。”他仿佛回过神,也是一脸尴尬,遂握拳在口上作势轻咳了一声,目光也顺着落在了别处。
他回答我道:“我从马涧过来的时候,刹门还没有动静。我想现在也不会有多大变卦。至于山庄弟子,已经悉数返回,由昼、夜两位堂主带领暂驻山庄。晓雪和初雨也很好,初雨的伤没有大碍,晓雪在照顾她,你不用担心……你昏迷了这么久,刚刚醒来,这些事……不用太费神罢。”
我一愣。星星点点的记忆从脑中闪过。
哦,是了,我与他有三日之约。三天?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天了吗?
“是四天。”段臣江纠正了我,“昨天你没有回来,晓雪和初雨都急着要来找你,被罗堂主和我劝住了。我们恐生变故,今早罗堂主带人在山下接应,我带着夕砚堂的人上山。后来看你一个人在竹屋里,我就让所有人离开了。”
“哦,是这样。”
这样说来,我已失约了。只是,我仿佛记得自己才刚刚跨入小舍一小会儿,怎么眨眼就已经过了三天?
“是你救了我?”我是指在冰泉用内力助我疗伤的事情,现在我完全想起来了,在唯一清醒的时候看到的人,就是段臣江。
“谢谢你,臣江。”我也记不得这是第几次谢他。我一生中对其他所有人的道谢似乎都没有这几天来对段臣江一个人的多。
他摇摇头作为回答,每到这个时候,他通常是不说话的。臣江转身倒了碗水递给我,又伸手递来一颗鹅黄色的药丸:“这是我临走时魏源苘大夫交给我的,对调理内伤很有好处。“
我接过药丸,看到他的手,愣了一下。
“这伤痕……是我昏迷时弄伤你的?”
他望了一下自己的手,像是被我提醒才刚刚发现,微微显出惊讶。
“不是你。”他缩回手,转身走开去似乎用什么擦掉手上的积血,一边道,“我想应该是先前打斗时候的剑伤。”
我默默吞下药丸。那是一道短而深的口子,在拇指与食指相连处。因为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剑伤,只是隐约觉得那很像是被一种硬质的石头狠狠割破而留下的伤痕。
我无故的低下头,望了望胸前。吃了一惊,我的颈上竟没有了紫玉的踪迹了!
“我放在你枕头下面了,我是说——那块紫色小玉戚……它很重要吧,对你。”
我看着面前这个人,他的面上总有着一种波澜不惊的平静,让人猜不透水面下面到底有些什么。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他,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段臣江把空碗从我手中接过去,将桌上的烛台移到床头,道:“你再睡一会儿,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说完举步就向门外走。
“臣江。”我冲口叫他,他回过头来时,反而又踌躇了。看他投来问讯的目光,我还是说道:“你向院子后面走,花坛右侧有个木屋,里面也有床——你也睡一会儿吧。”
他微一点头,出了门。
等那扇竹门轻轻关上,我借着昏暗的烛光在枕下摸索。除了紫玉,那里还有两三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笺。我急忙翻开看了看,因为有大片的血渍,大部分字迹都模糊了。我顿觉心安了许多。
我望着幽幽的如豆烛焰禁不住出神,紫玉两侧小小的尖齿在微光下泛出清润的光泽。直到烛火燃尽,我才在一片黑暗里躺下身去了。心中不由又是一叹——段臣江,他真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把蜡烛移到床头,为了方便我照明,也好让我不用起身便可以熄灭它。
***
次日晨,在略作洗梳之后,我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不似前夜那样疲软无力。
我于是走到竹屋一侧的前堂来,却看见臣江伏在窗前的竹椅上,犹自沉睡未醒。晨风吹动对窗的门,深秋的寒意迎面而至。我摇头失笑,说他细致入微,却怎么也有时候粗枝大叶得像个孩子,这么冷的天,也不晓得关了门再睡。
我过去轻轻关上门,但他仍是惊醒了。
不等他开口,我说道:“魏大夫的药很管用,我觉得好多了。”
“哦。”他站起来,脸上仍挂着浓浓的倦意。我知道他睡得不是很好,于是道:“臣江,你去屋里躺一会儿。中午我们再一起下山。”
“不用了。”他揉了一揉眼睛,向左右舒展了一下胳膊,“我不困。”他看了我一眼,忙着解释道,“昨晚那间木屋……我想是女子的闺房吧?所以就……”
“那是我曾住过的房间。”我打断他。我去看过的,那里面有旧时用过的脂粉,还有一些简单的配饰。“我昨晚睡的竹屋是秦峰庄主旧时的卧房。”在他面前,我故意把话说得很明白。
“哦,这里原来是你……你们的故居?”
他态度十分的落落大方,更让我觉得自己说话扭捏生硬。我略点一点头,避开他的目光,好让自己不至太尴尬了。
“你如果不累的话,我们现在就下山吧。”他似乎比我更急于转换话题,立刻提议道。
****
下山的路上,臣江向我说了这几日大致的情况。
刹门没有大举来犯,它的沉寂让人多少有些意外——这不是那些性急野蛮僧人的惯有作风。这使我对这一次对仗更加担心。与过去数次不同,他们今次行动不贸取,不急进,看似谨小慎微,实则步步为营,谋定而后动,这幕后的军师很是不简单。
臣江又说道,上一战后,五盟弟子死近百人,伤千人之上。五盟诸位长老决定,各派立刻送信向自己本埠增调人手,准备作长久之战。
“落马涧地险位高,宜防守,不宜驻扎。而带水屏山地处山坳,与中土气候相若,又离马涧不过数里,可攻可守,所以我与各位堂主商议,把山庄的后山辟出来给三帮九派众弟子安营扎寨。”
我点头,这想的很是周到。要作长久之战,粮草食宿都要从长计议,把山庄作为修整集散五盟人马的总后方再合适不过。
我顺着自己的思路接口说下去:“山庄方圆近百里,住的地方是不成问题。只是粮草储备再丰富,这么多人,也不足一个月之用。”
“是。”臣江点头,“南盟袁长老已经专派旗下一对人马赶往南方,那里土地富饶,物产充足,即可运几千石来救急。其他各派也已发信回去,备齐粮食草料后,即刻运来山庄。”
“这就妥当了。”我沉思道,“西林这一带多重山峻岭,深秋多雨,路滑难行。我们的人熟悉地形,要在粮草来时作个接应才好。”遂抬头问道:“现在山庄的弟子修整得如何?其他各派的人马安顿好了没有?”
“五盟弟子还逗留在落马涧。”
“什么?”我皱眉,“怎么回事?”责备的意思是明显的。
他将目光一抬,又垂下去:“我已经吩咐罗堂主带人收拾后山庄。不过……”
我静等他说,既然已经吩咐就是做了决定,难道有人阻挠五盟弟子入庄?
“不过鲁堂主对别派入庄似乎有异议,所以……”
“他的理由?”
“他说……要等庄主回来再作定夺。”
我盯着臣江。他没有把话说全。看来,带水屏山的令符并没有让所有人惟命是从。
我“吁”的一声拉住马缰。此刻正驶到三分路口,左去为马涧,右去即到带水屏山。
“臣江,我先回山庄。你速去落马涧通知诸位长老,带水屏山一切就绪,敬候各派英雄入庄。”
说罢向右疾驰而去。
***
回到带水屏山,下马后来不及洗去一路风尘,我立刻派人去叫三位堂主和所有分舵主管及山庄管事。
话传下去,不消半刻钟,所有山庄精英已经齐集云瓶古朔厅,各堂舵按位纵立两旁。一时间,偌大的厅堂,除了偶有衣服奚簌声,静寂如空野旷谷。
我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在三位堂主面上一一扫过。堂主在庄中位高权重,因此三人不与他人同列,各分坐东西两侧。
“罗堂主,段少侠吩咐你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罗倞慌忙从位上站起,拱拳道:“属下派人已经打点妥当。后庄现有空屋三百八十二间,分三个大院,十小院,共可容纳四千人。”
我点点头,道:“很好。”用手向他示意道,“堂主请归坐。”
我把脸转向另一边。
“鲁堂主。”
鲁骁坐在位上一抱拳:“庄主有何吩咐?”并不站起。——鲁骁在山庄近十年,当年开辟山庄时,他已经效力于此。此后两年,带水屏山力战刹门,一夜名满天下,他便作为最大功臣之一,位列第一任夜池堂堂主。在现在的诸位堂主中,鲁骁年纪、资格都是最老的,因而神情态度与其他堂主略显不同。
我并不计较浮文虚礼,问道:“我听说鲁堂主对五盟驻庄之事,颇有异议?”他似乎不曾想我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怔,“冷晗愚昧,想问堂主,为何阻拦?”
“属下不敢!”鲁骁闻言站了起来。
我微笑道:“堂主何出此言,既然堂主有高见,何不让我们一起听听,也好受教。”
“呃……”他抬面望了我一下,脸上更显惶恐。
支吾半日,鲁骁方道:“既然……既然庄主已然默许,属下……属下当然没有异议。”
“哦?是吗?”我冷笑,“你当日对着我的令符,可不是这样说的!”
跟随多年,庄中弟子都已熟知我的秉性。此刻见我发怒,鲁骁固然人已跪地,其他二堂主亦惊起,默然站立一旁。大堂众人鸦雀无声,呼吸声隐约可闻,也已变得沉闷异常。
我看着众人,徐徐道:“山庄的规矩大家都明白,冷晗这里就不废话了。持令符者即为庄主,如有无礼怠慢,就是对我带水屏山不敬!”我眼风扫过鲁骁青白不定的脸,一字字道,“令出如山,遵从唯谨,身为堂主更当如此!”
“是……属下……知道了。”
看到鲁骁汗重衣衫,我面色缓和了许多:“鲁堂主请起来吧。”
带水屏山发展至今已是武林中独一无二的大帮,虽然不列入五盟宗派,但其势已与诸位长老麾下盟帮不相左右,且地处中土西番交界,十年来一直是武林同道的卫疆之城,因而山庄领主的命令即使在整个武林中也极有威信。建庄初始,便立庄主令符,为的是不因一人而废全城之兵。令符出,即统领到,作战布阵决不受任何影响。
接手山庄七年,我是极少动怒的,轻易也从不为难下属。今日的成就得来不易,都是共过生死的同伴,大家的感情已不是言语可以明述。令从我口出,自然从未见有违逆。但是,令符交付他人号令,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就有庄主弟子不逊不服,今日作难山庄得高望众的夜池堂主,无非想为日后山庄易主做好铺呈罢了。
我回复平常神态,又问了问各堂舵弟子修整操练情况,并安排各堂通知旗下分布在各郡都的分庄,及早备粮,以防总城急用。本来各分庄按月送解粮草入西川,如今接到号令,不必等月候,即刻送粮、增援。
安排好一切,诸人皆已退下。
我坐在堂中掩口咳嗽了数声,等喘息略略平复,方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抬头来时,忽觉门口有人影闪过。
“丫头,刚才人多你在外面鬼鬼祟祟,现在没人了,你还快滚进来!”
像是被人一推,一个人影从外面跌进大厅的门里。我一看,有点意外:“雨儿?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晓雪在搞鬼呢。”
“是……是姐姐……她……她……”雨儿面红耳赤,急得向门外乱指。我看一看,笑起来,果然是晓雪在搞鬼,自己被发现了就先把妹妹推进来。她如今看藏不住,只好老老实实走进门来,唤一声:“晗姐姐!”
“雪儿……”
“乖乖不得了,晗姐姐!你一发威可真了不得!”她一向有先发制人的本事,此刻不等我说话,就自己夸张乱叫起来,“你不知道,小妹和我在门外离得那么远,都要吓得半死!”说罢连连拍胸口,以示所言不虚。
我失笑,面孔哪里还板得起来。
“不要胡闹了。说罢,为什么找到这里来?不要告诉我你们对庄里的事务也感了兴趣。”
“我们等不及你回后苑,急着来看你啊。”雨儿未及开口,已被晓雪抢了先,她向妹妹使个眼色,雨儿一撇嘴,也走到我身边,问道:“晗姐姐,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江大哥说你离开马涧办事,三天后回来,我们等不到你,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担心死了。”
“担心什么?我不过被急事拖延了一天,也不用麻烦你们的‘江大哥’兴师动众来找人吧。”言罢,用眼瞟着两个丫头,微微一笑。初雨闻言,已然赧红了脸,晓雪却是将头一低,装作没看见。
两个丫头正不自在,突然有人来报:“段少侠刚刚返庄,求见庄主。”初雨脸更红,晓雪却微微抬了头,侧目望在门外。
我笑,心想看来他不来‘求见’,我也得把他找来,不然被这两个姐妹缠上麻烦可就大了,向报者道:“请段少侠进来。”
很快,一条颀长的人影由远及进,俊朗的轮廓越来越分明。初雨也已抬头,两人立在我身旁,一齐望着走进来的人。
臣江向我抱拳,对两个姑娘微微颔首,道:“诸位长老已同意带队进庄,现下正在结队,黄昏时陆续过来。”
我点一点头,笑着站起身来,回头向两人道:“正主儿来了,你们还不快过去?这会子不用躲躲藏藏,又是使眼色,又是担心了罢?”
两个丫头一齐低下头,连晓雪也变得羞羞答答起来。段臣江则是不知所云的怔怔看我,似乎完全不懂这个哑谜。他的神情反倒使我一愣。
臣江突然向腰间解了那块铜制的椭圆令符,过来递给了我。我看着他微笑道:“难得轻闲几日,我可否再多休息一个下午?”他抬头看我一眼,默默将令符收入怀中。
“臣江,五盟进驻山庄的事,我方才已经有交代,你再去安排一下,务求妥当。”
看他迟疑,我心念一动。
果然他回道:“我进来时,看到鲁堂主和罗堂主已经在安排人手,应该很是妥当的。我……就不用去了吧?”
我望他片刻,道:“也好。这一天奔波你也累了,和我们一起回后苑休息吧。”
***
带水屏山名为一个庄园,其实卧跨数座主峰,绵延百里,隔离天日。
这个高山峻岭之间的百里平地是天然形成的。四周环山,山顶积雪不融,因而谷水常年难断。千年水凿之后,中山有土松而石脆者,沙土尽被大水冲去。再百年,谷底百草丰茂,崇山之中,唯有这里沃野千顷。
建庄之时,考虑四面环山,是为天然屏障,守势已成。唯出入不便,于是在南北两峰间辟小径,再筑以高墙堡垒,成为关隘,一人守城,百人莫开。山谷的土壤自然远远不及南方庄园肥沃,但却胜过四周山寨很多,所以庄里也种植菜蔬主粮,在秋冬偶有大雪封山时候,自给绰绰有余。又引雪水,一川溶溶流入庄园,一为食水浇灌之用,二来也颇添景致。
一水如带,周山似屏,是谓带水屏山。
主庄内分内外两苑,由常青乔木自然分割。外苑五步一阁,十步一楼,极尽宏伟庄重之能事,是山庄对内议事,对外接客之所在。而内苑则大异其趣。小桥流水,亭台交错,廊腰缦回,一年之中,花草四季不同,是典型的南方庭园景色。
一庄兼得两种迥异的美,交辉映衬,相得益彰,使得许多来人长叹,这座带水屏山是心血凝铸成的!而我知道,这座庄园,却是一个人心血的结晶。
虽然这儿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人的家,但我自幼便住惯山林茅舍,对山庄铸建多少是心不在焉的。唯有他,对这个“家”显得格外考究。
出生名门世族的嫡子长兄,起居饮食,诸多习惯细节自不是草莽中的儿女可以想象的。然而,在一起时,旷野草丛住得,幽谷深林住得,无论是风餐露宿,还是浪迹天涯,都从不计较,唯有这一次,极尽所能的布置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家!可曾有人问起,心血凝铸的带水屏山,为谁建?为谁留?
走在湖中心的廊桥上,我忽然驻足。
我已有很久不敢走到这桥上来了,今日如何就错步失了分寸?低头看那一条贯穿山庄内苑南北的溪水,溪流如故,水清如故,倒影……可否如故?
“晗姐姐。”我犹自凝思,晓雪已不知何时到了面前。她们姐妹和臣江的住处都在东岸,而我的紫玉轩在西岸,因此方此已然别过了,怎么又跟着过来了?
“晓雪,什么事?”我抬头问道。
“没事啊。我们看到你在桥上,也想来玩。你看——”她向身后一指,“小妹和江大哥在后面呢。”我一望,臣江和雨儿果然已经走到桥口了。转目看着雪儿——这个丫头又要捣什么鬼,打与臣江熟捻之后就从来行影不离,小别一日,这个时候怎会舍得撇下臣江和雨儿一起?
果不其然,晓雪忽然一拉我的袖口,低声道:“晗姐姐,我要替江大哥谢谢你。”
“哦?”难得看她一脸认真,我忍住笑,“谢我什么?为什么他自己不来,要你帮?”
对我的戏谑,晓雪居然不以为意,反而皱眉道:“江大哥才不会说什么呢!晗姐姐不知道,你不在时,那个鲁骁有多嚣张,多欺负人!他居然说……”
“他说什么?”
她看一看身后,臣江和初雨还在二十步之外,于是把声音放得更低道:“江大哥不让我们告诉你——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江大哥是铁骑谷的弟子,他早知道铁骑谷居心叵测,想吞并带水屏山,所以派人来,明为帮手,实想探风望路。就算有令符在手,庄主一天不回来,他和夜池堂弟子一天不会听命!”
我皱眉。这情形与我所料相仿,不过我还是没有想到鲁骁竟然给了臣江这么大的难堪,而臣江竟有心瞒我,不但自己只字不提,还叮嘱两个姐妹保守秘密。
“鲁骁这样颠倒黑白,晗姐姐你说气不气人?”晓雪兀自忿忿不平。
“不过,”她忽而莞尔一笑,拉着我的手道,“晗姐姐英明盖世,今天他可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没脸了!”
一句孩子气的话说得我也笑起来。戳一戳她的额头,我心中却暗叹,难怪臣江今日推辞所有庄务。以他的个性,只怕今后也难以让他帮手了。
一念未完,初雨和臣江已经走到亭里。
初雨似乎发现了什么,显得有些焦急:“江大哥,你的手怎么了?……呀,怎么还有血啊……”
雪儿马上跳了过去,一声惊呼叫得比初雨响亮十倍:“啊,这么大的口子!是怎么弄得?为什么不包扎啊?快……快回房,我有金疮药,小妹,你屋里还有包扎用的白沙布没有?”
两个丫头忙成一团,不容伤者分说,已经架着臣江便走下桥去。
我望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出神。
方才我没有看到臣江的脸色,我也和晓雪一样想知道,“是怎么弄得”。然而这答案似乎不必他回答了。我只是觉得不能心安,又觉得放心。无论他知道什么,都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知道。我不由想,他心里面到底藏着多少事情?那些事情又有多少是为着别人而深深隐藏心底的?
***
我料得不错,第二天,段臣江将令符交还给我后,便不再对山庄的事务说一句话。他本来作为夕砚堂暂时的统领,号令堂下八百弟子,现在也一并交与了眀昼堂主罗倞,自己只作一般堂众,听候任意调遣。
对他的决定,我不能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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