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从那晚开始,三个人或者说加上我四个人相处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便结束了。晓雪自然不会再与臣江同止同行,相反的,她总是迟一点时间来吃饭,来看望我也错开午后那段时间,我知道她是故意要避开臣江。
不再听见雪儿开朗的笑声了,她的忧郁也如同初雨的眼泪一样刺痛我心。然而我同样无言以慰,只能寄希望于时间,希望日子久了,便让她的这份感情被似水流年冲刷的慢慢淡了,不痛了,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初雨没有知道详情,却也隐约猜到大概。相比较而言,她受的伤害要少很多。可能她的希望本就少一点,陷入的也浅一些,所以痛,也便少一点。
失去了姐妹俩的欢声笑语,我便再没有任何理由开怀,就是连带水屏山的春天在我的眼中也已然暗淡许多了。
臣江没有再和我说那天的事,我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初雨说得很对,“这种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而况,他心中的苦比之初雨和晓雪有过而无不及,我又能用什么理由责怪他伤她们的心呢?
无非造化弄人,天意弄人罢了!
臣江没有等病完全康复就又开始处理庄里的事务。以前有晓雪和初雨的提醒关心,我还不是十分担忧,而此刻见他对自己的身体丝毫不知体恤照顾,不由更加心中难安。——这些本该由我来做的,他一肩担下来,不为任何理由,只为一句承诺而已。
我已经在后悔了。当初是自己臆断,以为有了感情丝丝缕缕的牵连,虽不言明,他入主带水屏山迟早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到如今,却真个儿让他毫无理由的留下来,无名无分的为这个家终日辛苦操劳。
我的歉意和内疚唯有用一个名正言顺的庄主之位来补偿,然而他若还是要误会,不肯接受,我要如何解释?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我怎样才能让他相信,我并没有再要推去责任或想借此毁掉诺言?而只是想,对他公平一点。
也许,又只有时间,才能解决这又一道难题。
***
转眼春尽夏来,连日来一直暴雨连绵。
在五盟与刹门决战时,为了御敌而人为造成的大川让四周山体受到更多的水蚀,一旦雨大风疾,多处土山塌方,殃及四周小寨。
那些山寨本坐落在大川的底部,为了帮助山庄御敌才被迫搬到山上重筑家园,此刻遇到天灾向带水屏山求救,绝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因此臣江与我商议,不如暂时让寨民进庄居住,一边加派人手与寨民一起将新筑的竹楼吊桥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而四周山寨十分分散,有一些没来得及搬出的,随时会遇到灭顶之灾,是以用了山庄的棼火为信,如需帮助,便点火呼救。
连日暴雨,棼火信号时有所见,因此臣江几乎用了大部分时间在庄外安排营救,往往深夜回来,再看各庄报来文书。辛苦劳累,又比往常加重了数倍。
我实在看不下去,便顾不了他如何坚持,也一定要到外苑接手查看部分谍文。他每次看到,不管我怎样强调并不劳累,都要阻拦强逼我回去。
我知道劝服不了他,便是承诺只在午后过来,省了他去内苑紫玉轩的这段路程和时间,直接在议事亭与我商议,他这才勉强同意。
我于是时时到清运堂去看看,也并不拘于午后。
他若不在,有些杂事便随手处理,只不让他知道,免得又要阻拦苦劝。他若在时,便叫他无需理会我,只做自己的事情就是,若有事情商议,我人在清运堂,也方便许多。他皱眉不语,却也无话可辨,只得点一点头。
我有时看他实在忙碌竟一刻不能停,便走去递过一碗浓茶,让他接在手中喝了,也算有了片刻的休息。
站得近了,细细看他神情气色,我忽然省觉,这阴雨潮湿天气,他胸口的剑伤旧疾可会发作?那一箭本可致命,寄清用内力护住经脉勉强保住性命,此刻伤口犹在,平日里就算不觉得,在这阴湿天气也难免要有锥心之痛。
我问他时,他便答言说没有,早已好了,此刻也不觉有何异状。然而我是被他瞒得多了,这一次如何敢信?默默多了几分留意,果然见他时不时用手扣住胸口,我不由心惊肉跳。
我待要走过去再问,他哪里就肯说了,只得忍住,却在暗处时时注意他的举动。
没有人在内厅之时,隔着一层屏风的薄沙,只见他一手执笔疾书,一手却是按住心口,我似可看见他皱眉强行忍痛的模样,便觉心如丝帕,被重重绞起,是一阵揪心疼痛。
我快步转过屏风,叫一声“臣江!”他抬头看见我,却是“咦”了一声,道:“你怎么还没有走?”放下握紧胸口的手,他看一看案上铜壶滴漏,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了,这么晚哪里就有什么急事呢!你完全没有必要留到深夜。”
我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看一看桌上,文书无多,便道:“我送你回去吧,这些帐簿不是什么急务,我明天再看好了。”于是站起来,自己先朝门外走。
我一叹,太熟悉了彼此的秉性脾气有时也是坏事,他知道用行动而非言语把我劝走,而我也知道无论多问多说什么,他也不能把实情相告。
我无奈,只得随他回内苑来。一路又被他劝“伤病未痊愈,要多多节劳”,而这正是我要对他说的话,看他恳切着急的神情,我只能点头答应,自己要对他说的话却一句也无从问起——唉,要拒绝他和要说动他,这天底下最难的两件事,我当真是一件也作不好的了!
然而既然知道他竭力强忍伤痛,看到他一日比一日苍白的脸色,我于心何忍!于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再由着他这样硬撑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暗中安排,让人将每日谍文分作两份,一份送到清运堂交给段臣江,一份直接送到隔壁放置批好谍文的耳房。臣江外出时,我便到耳房看阅,他回来,在窗口很远就能看到,走出门转到大堂来,也不至被他发现阻拦。如此数日,确是能让臣江节劳不少。
***
这一日看得久了,我抬起头来,只觉颈酸腰痛,眼前似有无数金星闪烁,知道是过于劳累了。看看窗外,天色已暗,日暮中的远山显出夏尽秋至的痕迹。
我皱起眉,这么晚了,他竟仍未回来。
昨夜暴雨骤歇,今日初晴,是加紧搬移各寨的大好时候,然而山路陡险,泥泞难行,若是他执意要趁着今日把余下的几个零星小寨全部迁入山庄的话,等到深夜不归,也是有可能的。
过劳之后,我只觉喉中痛痒,掩口一嗽,又见痰中血丝,却是想起他的旧伤,若奔波太过劳累,难免不会加剧疼痛,我心中已然一颤,不由握住白帕又咳出数口血来。
喘息未定之时,忽听“彭”然一声,门被推,不,撞开了。
一人站在门外,脸在暗处,我看不分明。
我低头看看桌上,还好已经合上所有的帐簿,除了笔上墨痕未干,并看不出什么痕迹。
我起身,看着他微笑道:“臣江,你总算回来了。”
他走进来,看我一眼,又看看桌上堆放的谍文。
“你来这里多久了?”
我闻言一愣,语气何以如此冰冷,完全不似往常说话的神情。
“没有多久,我只是……坐在这里等你罢了。”这话说得太牵强了,连我自己也觉说不过去,心虚得实在难过,不由道:“我们去大堂说话吧,反正这些文书都是你看过的。”
“是吗?”他阴沉着脸走过来,随手向桌上一翻,“这是东堂粮庄的帐簿,分了三季来写,我记得核对过一、二两季。怎么,这第三季上也有批印?”
如此琐碎的事情,怎能记得如此清楚?我看着账本不由呆一呆,难道他有了察觉所以有心试探?
抬头看他目光冷冷的射过来,我不能不答:“也许是太多了,看过的东西你哪能一一记得呢?”
“还要说谎!”他突然的发作,抬手将我左手边的一叠未看谍文一下推倒,散得满桌都是,“这些呢?这些都是没有批过的,我怎么没见过就到了这里来了!送文的侍从天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玩忽职守!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去把人叫来,乱棒打死以正庄规?”
“不!”见他拂袖真要出去,我一拉他的袖口,慌忙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
“你!”几乎是暴怒,他转身一手扣住我的膀臂,厉言道,“你好本事!我刻刻留意也能被你瞒天过海,骗了这数日!你若不想我管这些事,就直接告诉我,我马上走人!”
“臣江,你怎能这么说!”我气急,他怎可以这样怀疑?已然如此熟识,他明明知道我不会有这样的意思!
“那我该怎么说!”愤怒扑面而至,他用了更高的声音,“好言好语你就听吗?节劳!节劳!节劳!大夫说了多少次,你哪里放在心上了!”
“我是……”那三个字突然在喉中卡住,我说不出口,然而毕竟委屈,我握住他手低声道,“你先听我解释再指责不迟。”
“解释什么!”他愤然一甩手,“你不就是想接手?给你做就是!我明天就走!不,现在就回铁骑谷!也免得整天为你……”
他突然截口不说,我却已伤心难忍。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用离开来威胁我,让我挣扎不得,束手就擒!
我身子一僵,手中无力,忽见一方白帕抖落在地上。白底上,鲜红的血渍分外刺眼,触目惊心。
他回头,恰巧看到,浑身猛然一颤。
“你……你又咳血?!”
他盯着我,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半晌忽然嘴角一抽,身子便是向前倾倒。
“臣江!”
我吓坏了,失声叫了出来,便要伸手去扶。他已然自己一手撑住身边椅背,俯身扣住胸口。
我看他指缝中,鲜血汩汩流出来,如泉涌瞬间染红整个手掌——原来他今日奔波果然牵动伤口,方才暴怒气急之下又失了那股护身真力,此刻伤口崩裂,伤势更重!
“臣江,你怎么……”
一语未了,我的泪很快的流了出来。
他抬头来看我,目中竟似也有一层水雾。
“冷晗,”他咬着牙,一字字道,“难道你真的要让我心痛到死才甘心吗!”说罢身子又是一震,长眉一紧,双目骤然合起,仰面栽倒下去。
我一呆,忽然扑过去,向门外高声喊:“来人!快来人!大夫!叫大夫!”转面看他面色雪白,嘴角已有血痕,不由心中乱刺,嘶喊道:“臣江,臣江!你醒醒!醒醒啊!”
他昏迷中紧紧皱眉,似仍被伤口剧痛折磨,我泪落如雨,跪倒抱起他的身子,哭道:“臣江!臣江!求你,求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怀中的人*一声,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我抱紧他,痛哭道:“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生我的气!你真想……吓死我吗?”
“你……”
我手将他口一掩,落泪道:“不要说了,我知道了。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瞒你,我会听你的劝,听大夫的劝,节劳……我会节劳!可是,可是……”
我话一顿,此刻心中痛彻,却是如何能忍:“可是,你自己也要顾惜自己啊!有伤在身,还要如此没日没夜操劳,就算瞒得过我,你也万不该如此强忍苦撑!你劝我小心身体,我何尝不想劝你……你总是这样只顾别人,让……人何等担心何等……心痛啊!”
我一口气说完,只觉气竭力衰,望他嘴角血迹犹在,面色已然不似方才苍白无人色,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我扶他微微坐起,触目是胸前衣襟上的大片血迹,忍不住又流下泪来,低声道:“你不要用离开来逼我,更不要这样子气我——我何尝想骗你瞒你,我只是……太担心你了……才会……”
只觉心口猛然一痛,我支身不住时,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搂住自己双肩,我自然地倾倒过去,却觉有人垂头,把手抚到我的面上。
“这眼泪……可是为我而流?”
他的手在我的面上轻轻抚过,泪水便由这轻抚悄然无踪。
“晗儿,不要哭了,你的泪会刺痛我心。”
我一时听得痴了。
是谁?是谁!——谁会这么轻这么柔的为我拭去泪水?谁会对我说我的泪会刺痛他的心?
是谁?是谁?是你吗?是吗!
恍惚间,我感觉被他灼热的唇印上了我的。我一震,却没有动。
他吻住我,一遍又一遍。
我闭上了眼睛。
是你?对吗?是你!我的心在低吟。
我搂住那身躯,迎合这热吻,开始回吻着他。
忽然,耳边一声巨响,我骤然睁开眼睛。
晓雪的脸惨白,毫无血色,从手中失落的瓷碗跌在地上,已经摔得粉碎。我看到那双震惊到极点的眸子一点一点蒙上一层泪雾。
一定是什么地方错了,我知道一定是什么错了!
停下来,停下来!我知道该马上停下来!可是……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那种久久未有过的甜蜜和温暖,为何,如此真实?
那感觉不再是梦,不再是影子,它充实,甜美,触手可及!它让我欣喜若狂,此身何处,此处何时,不,不!我狂喜的心无需知道,无需知道!
我默默看着晓雪惨白的脸决然扭过身,她晃动的身体夺门而出。
“砰!”一声关门巨响,然后,我醒了。
雪儿!我仓惶四顾。我看见她了,我方才真的看见她了。她的眸子,那双含泪的眸子,我看了一眼,便一生再也不能忘记!
“雪儿!”我慌乱无助,跌跌撞撞爬起身来,开门冲了出去。
屋外不知何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下,我只见一条白色人影在拐角处一闪,便隐没在走廊的另一头。
“雪儿!雪儿!”
我踉踉跄跄追过去。
长廊另一半直通向山庄大门,我狂奔中脚下一软,抬起头来,那人影已在长廊尽头,竟是径自掠过大门,向庄外山路奔去。
“雪儿,回来!”
我嘶声喊,爬起来,追出几步,又跌倒,而那白色深夜已越行越远,几在视线中消失!
我挣扎起身不能,却被人从身后扶起。他撑了一把伞,此刻递给我。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颤声道:“臣江,快……快追她回来……外面雨这么大,万一……万一……”
万一路滑跌倒,万一滑落山涧,万一遇到塌方,万一……我说不出口,已然心胆俱裂!
他看着我,点一点头:“好,我去追她回来!”我的手被有力的一握,他把伞塞到我手中,脚下一点,身已飞掠出去。
那一握的力量和勇气使我稳住颤动摇晃的身子,我深吸口气,心中不似方才那般惊恐无措。
触手伞柄粘黏,低头放手一看,手中竟有腥红,那是……血!我呆住,忽然掠起身来,直直追身而去。
***
我追到一处缓坡下,终于看得见两人在不远处的身影。臣江似一时失足跌倒,半跪在泥里,而放足狂奔的晓雪回首看到,终于不能忍心,扑过去扶他。
我疾走了几步,但见臣江已紧紧握住雪儿的手,语声微弱的劝道:“雪妹,跟我回去吧。”
晓雪摇头:“江大哥,你的伤怎么……”语声哽咽,已然心痛落下泪来。
臣江勉力扶她一同站了起来,口中仍劝道:“我没关系……你快跟我回去吧,你晗姐姐会担心……”
听到我的名字,晓雪如遭蛇咬。她一抽手,向后倒退几步,面色铁青的望着臣江,忽然咬牙道:“你……你去告诉她,我永远……都不要回去了!”
她回首向身后一望,脸色忽变得万分凄烈,“我去陪……陪大哥,你……你不要跟过来了!”一转身,再也不顾任何人,她向山坡尽头奔去。
我望向那山顶,一时震住,这是……哪里?晓雪她要去哪里?大雨滂沱,我眼前迷雾一片。看臣江已然振身追了过去,我来不及再想,便也跟了追去。
山坡尽头传来晓雪嘶哑的声音。
“我是不会回去的!带水屏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你……你跟来干什么!……告诉冷晗,让她不要再到这里来,不要……再来打扰我和大哥!”
“雪妹,你误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难道你要告诉我,是我看错了,是我眼花!不错,我是有眼无珠,早该看出你们……”
“晓雪!”臣江情急,厉声打断,“你不要乱说!”
晓雪语声一断,忽然大笑起来。
“是!是我乱说!是我误会!”她凄厉的笑声中忽然语声一滑,失声哭出来,“江大哥,你说过你一生心里只会有‘她’,你情有独钟,我从来就没怨过你,可是你现在却……却……你怎对得起你和我说过的话?怎对得起你心中的那个人!”
一道闪电滑亮她泪流满面的脸孔,那心碎绝望的神情让我心如刀割,不忍再看一眼。
“雪儿!”看她心碎神伤,在瓢泼暴雨下摇摇欲坠,臣江几步跨过去,一把搂住她浑身湿透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江大哥?”雪儿扑在他怀中哭问道,“你说你此生心中只有一人,你对我好,对雨儿好,对晗姐姐好,只是亲人之情,而现在,现在却为什么这样对晗姐姐?”
她抬起头,他无言的沉默另她更加不甘和激动。晓雪拼命摇着臣江的身体,大声追问道:“你说话!你说话啊!难道晗姐姐也早已心中有你,你不忍伤她的心,所以才……”
“不是!”他矢口打断。
“那为什么!为什么!”晓雪忽然想到什么,身子在寒雨中一缩,“难道……难道……她……她是……”她颤声不能说不去。
臣江忽然抬眼望着她,缓缓点一点头:“是……是的。”
晓雪瞬间呆住,忽然嘶叫道:“不!这不可能!你说过‘她’已经嫁人了!可是晗……”
“对他们来说,成亲与否有何分别?不过一个夫妻的名分罢了,与你大哥和她的深情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不!不!”晓雪摇头嘶喊,“你骗我!你骗我!你不过要骗我原谅晗姐姐!她怎会是‘她’?她怎会是‘她’!我不相信!不相信!”
我本要奔过去的身体在泥泞中僵立——他们……在说什么?我为何不懂?
“晓雪,你相信我,”他牢牢抓住她颤抖如风中落叶的身体,用肯定的不容置疑的口气一字字道,“我对你说的‘她’就是冷晗!”
这是我至今听到的最清楚最明白的一句话。然而我仍要不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在梦里,所以听到不该说也不该听到的话?
晓雪仍在摇头,嘶喊着“不!不!”我望着他在雨中的背影,如石雕般僵立。
不!心中也只有这一个字。是雨太疾,风太大了!是我太累,太恍惚了。不!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眼前白色身影摇晃着推开扶住自己的人,她转回身去似要逃走,却在几步之外被什么挡住了去路。
晓雪怔怔伫立,垂头望着前方,又一次大笑起来。我走近几步,却被她的笑声震慑,呆呆望着疯狂而失去常态的雪儿,无助到已然绝望。
她转回脸来看向臣江,面上雨泪滂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就是为她留下来的!你一直都在等今天是吗?——等她彻彻底底把我大哥忘掉,等她接受你,和你在一起!”
我的头“嗡”的一下,一瞬间,无数微小的火点在脑中一闪而过。我惊骇而震动的想要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念头,却是一团乱麻,怎能清楚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晓雪目光转来,终于看到了臣江身后的我,她如触电般浑身一战,忽然冲身过来。
“啪!”
我脸上一阵火辣,她一双眸子除了仇恨已没有泪水,目中烈火熊熊,似要将我吞噬。
“冷晗,你好本事!”她咬牙,一字字道,“我们真是有眼无珠,居然会以为这八年来你没有一日不在思念大哥!你装得好,太好!八年来竟能骗了我,骗了初雨,骗了所有人!”
我倒吸一口冷气,退了一步,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使劲扯我向前疾走几步。
“你跪下,”被死命一拉,我踉跄扑倒,“大哥他在这里,他看着你!你骗得了我们,难道还能骗得了他!”
晓雪身子一侧,一块白色墓碑陡然矗立眼前。
看那碑文一眼,我低头来——万箭穿心!
“你看着他!你不敢吗?
其实你何必装得如此辛苦!你早该知道大哥的心,他对你的好,就算你怎样对不起他,他也决不会有一句怨言!
你若真的与心有愧,今天就当着我和大哥的面说清楚——你不再是他的紫玉!不再需要背负任何……”
紫玉……紫玉……
我按住胸前佩玉,抬起头。
耳边晓雪的嘶喊和呼号的风雨声一起,忽然隐没归于无声,一片寂静里,我抬头看见那块墓碑,上面的文字在黑暗里模糊不能辨。
然而苍天总算怜我,在片刻间送来雷鸣电闪,那白亮的光芒在漆黑中照出几行墨色碑文。
于是我又一次看清那冰冷的墓碑。
——一块石碑,是死后让人唯一可以看到你的东西,上面写着:“带水屏山庄主秦峰之墓”。
那是雪儿和雨儿帮你立的,所以碑文落款是:“妹:秦晓雪秦初雨”——并没有我的名字——那本不该有我的名字。
……
我幽幽醒来,初雨含泪在床边问我,如何撰写你的碑文。
我摇头,昏迷这么久,还没有力气说话。
初雨欲去时,我叫住她,勉强说道,不要写上我的名字——“我和……他……在名分上……本也没有任何牵连……”
后来我知道自己说错了,我们,怎么会没有名分?
你让我接手带水屏山,那么我们便同样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两个庄主,只是在碑文上,要如何下笔?
考虑良久,终于到了这块墓碑前面的时候,我才知道答案。
于是用剑在你名字的一侧刻上了“冷晗”二字。
——两个庄主,同穴而葬,这样安排也算说得过去吧。只不过你的名字落了碑文的黑墨,清晰可见,而我的,却只是潦潦剑刻,凹入处,若不仔细辨认,不能知道——我正是不要任何人知道。
暴雨迷乱了双眼,我已看不清。伸出手去,我摸在那墓碑上。
——是了,“秦”“冷”相连,“峰”“晗”互依,我,一直是在你的身边的。
我闭上眼睛。
不错,静尘说得不错,我是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说——总能相见!
他死了。
这是他的墓冢,他葬在这里——他的血肉已成白骨!他的容貌不再能重见!
他死了,八年前就已经死了!
——天人永隔,死后可能重逢?不是同行同往,我可能再找到你?你可知在何时又是何处来迎我归去?
八年,八年太久了。
——你是否已有来世?你是否已饮尽一碗孟婆水,将前生往事忘却殆尽!
——若八年前真是永别,若从此不再相逢……
不!不!我嘶声喊,却是将鲜血,从口中直喷出来。
——我们的誓言,我记得!你记得!如今我便要扣门而来,你若真在苦苦相候,便不该怪我来的太早,毁了对你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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