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融化后是春天

第29章


她听得难过,手摸索了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就这么一下子,他忽然觉得心又那么活过来了。
“语声,其实,我想过自杀。那一年,我被父亲逼到美国,他用两个保镖束缚我生活时,我想过死,那时候才14岁,人生的美丽还没展开,我却像看到尽头似的失望透顶。其实,我跟别人一样喜欢很多事,想做建筑设计、想学滑板、打游戏、甚至打架,但没一件可以做。我绝望得很,准备跳金门大桥。还想着朝着太平洋的方向还是大西洋的方向,用平行的姿势还是俯冲的姿势,果敢一点还是优雅一点,没施行,因为被盯得很紧,最终连自杀的自由都没有。”
“我一度天不怕地不怕,没什么不敢做。因为生命没意思了么,怎么挥霍都行。直至遇到你。”
我?
是,想好好做事,怕比不过陈剑;珍惜生命,因为还没让你爱上我。当然这些到你走的时候还是绝望了。
他脸上有淡淡的笑,被月光罩上,带着模糊的忧愁。
她更紧地抓住他,说:我,我实在……实在……
他们已走到了故宫的红墙下。在深重的阴影里,他把她裹到他的风衣里。紧紧地抱着她。
她说:你像个袋鼠妈妈,好温暖。
他说:你不知道我一直想保护你。
她说:我知道了。我此刻听到你的心。你的心不像闹钟,是汩汩流的洪水。
他说那不是心跳声,那是血液流动的声音。其实我的血经常会沸腾,很热闹。
我知道。她说。
静静地抱着,在亘古的红墙下,这个时候,听着细细的风和卷在风里的模糊市声,他们觉出了某种时间的久违。
真的有吧。那个叫“前生”的寄托了我们向往情感永恒的名词。真挚的情感从来都能够穿越生命的大限,只不过很少有人能碰上吧。
好久,她仰着头,说:你真的很高啊。你知不知道跟你说话很费劲,总是像在瞻仰伟人,跟你站着吻更叫一费劲,我总觉得我像吊死鬼。
他说:你以为我好受,低着头,好像喝不到水似的要拼命去够。一够到就是一头扎进水里淹死的样子。
你喜欢哪种接吻的姿势?
躺着吧,有感觉就,没感觉,倒一边睡觉。当润唇。
你好恶心。总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有点洁癖的,不过你肯定没有,上次,我又脏又臭,你还。
我从来不歧视性啊。性是人生命力的体现。对能够激起你原始兴奋的人没必要假模假式。
多么?
什么?
让你变成野兽的人?
他看了她,脸露促狭,说:很感兴趣?要一一排给你听?
她皱皱眉,对他这种上个床就跟喝了口水的态度很不满,说,稀罕,我只是不想得病。转移话题,说,对哎,冯至鸣,我想你做吊死鬼,让我俯视一把。
也不待他回应,她揽住他的脖子,纵身一跳,双脚一勾,就攀缘到他身上。这个时候,他的头在她的下巴下,她终于可以傲视他了。她说:你有多高,一米八几?
六。
比陈剑还高几公分啊,那我现在有两米了对不对。啊,天安门广场的人像蚂蚁啊。
夸张。
抬起头吧。
恩?
冯至鸣,抬起头。接受临幸。
你这个女权分子。
她开始缩着脖子渴死鬼一样努力向下够,可是身子固定在半中,硬是凑不到,慢慢地,她就滑了下来,被他拥住,注定只能吊死鬼一样接受他的馈赠。
凭什么男人要比女人高?她愤愤说。
大概天塌下来时可以先把他们砸死。他手绕上去敲了她一下,说:现在开始,别睁着眼瞎想。闭上眼。老实点。
讨厌。她想,男人自以为是起来很讨厌,总以为自己是上帝,恨不得管到毛孔,实际上……
已经想不下去了。因为这家伙吻得实在够细腻,像在舔一片月光,轻轻的,柔柔的……不由她不闭上眼睛。
月光。梦寐的月光。赖叽叽地蹲在他们身上做着超级大灯泡。
从激情的河里爬上岸,他们对视,彼此眼中都有一汪晶亮的柔意。浸着月光,波光粼粼。
他说,语声,我们要早点遇到多好,如果我在前,你一定会很爱我,就像你爱陈剑一样。
我一定会更爱你。
恩?
你不会让我难过呀。
这个回答可不令他高兴。因为他明白,在爱情里那个令对方难过的人往往才最刻骨铭心。
24
语声的玩笑还是被冯至鸣拆穿了。
晚上,他们一起在床上听音乐。勃拉姆斯的第三交响曲。听着听着,这个家伙突然有感觉。翻过身压住她,手和唇一起触须一样若有似无撩拨。
“我说,勃拉姆斯要知道他的音乐成了催情剂,当场会喷一口血。”她说。
“不会,他会庆幸有我这样的知音,你没有听出那蓬勃的让人血脉贲张的激情?再听,那粗犷中还不乏细细的柔情,带一点点牧歌气息……语声,恩,语声……”他呢喃的声音擦过她的耳朵,风一样吹开每一个毛孔;而那手像指挥棒一样随着音乐的澎湃变本加厉。她推拒不得,呼吸渐渐急促,跟着情迷,忽略了他游到下面的手。
一阵后,他突然停住,说:你骗我?
什么?
你骗我。他加重语气,神色有点恼怒。
她才意识过来,笑着说:冯至鸣,你说我笨,我觉得你才笨呢,到第三天才反应过来。
他兀自说,为什么要骗我?
她说,是你自己往这上想的嘛,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他说,你不想跟我做是吗?不想做你跟我说,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她看他严肃起来,说:真的只是玩笑,脑子突然就动上去了。对不起可以么?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真的?
她说真的。
他不知有没有相信,但也没做的激情了。转过身,拉上被子就睡。
她把音乐关了。室内突然的静。她坐着发呆。
一阵后,他伸过一个手,扯她,说:你不能哄我一下吗?
她回过头,说:真的对不起。
他将他拉到身上,说:无论如何,不要骗我,欺骗比不爱更令我无法忍受。
她点点头说:我不骗你了,可玩笑都开不得吗?你难道不觉得经过前几天的压抑要知道会更……没说下去,她忽然明白他反应那么大是因为不信任她。在感情里,他是个被撞得晕头转向的孩子。
她心头有了点说不清的滋味。她慢慢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衣服里。
他抚着她,却很让人讨厌地说:那我勉为其难,给你降降火。
可恶,她槌了他一下,脸红了红,最终,把唇覆到他唇上,堵住了他的一切废话。
激情重新引燃……
完事后,他去冲澡,她抱着膝,只觉神思恍惚。她的心一定发生什么变化了,往事渐渐虚化成几个流窜的模糊影子,而跟这个人的三天,却越来越清晰的凸现出来,仿佛一生。可怎么会?
他回,看她呆呆地,一把揽过她,说:想什么?
她转过头,严肃地说:冯至鸣,我想问你,怎样才能判断爱一个人?别跟我说你那套歪理,除开这野兽一样的事。
嘿,野兽一样的事怎么就不能是爱,身体比心灵看得更清楚,因为身体靠直觉,心灵早就蒙上世俗的烟灰。我宁愿相信直觉。
有没有别的判断依据?她似乎很迷惘。
他一把拖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说:看着我。
她没看他,叫干嘛干嘛。
他说:你的心在松动?
她说没。
他说嘴硬不表示你有本事。却还是放下她,双手枕着脑袋,看着前方,静静说,还记得那个北海之夜吗?你醉了,一点一点打盹,我把你揽过去,你靠着我,睡得香甜,那时候,不知怎的,我有了与一个人相度人生的感觉。我找了那么久,那个人终于安在了我心中。
沙滩上,我们造了一座宏伟的城堡。你不觉得我们是在造一个家吗?后来我们累了,倒在沙滩上,那天有一轮饱满的月亮,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圆满的月亮。当时你睡了,裸露在天地间,却睡得坦然,仿佛这世间一切全是可信赖的朋友。大约是的,海水轻轻地淌过你的身体,月光照拂你的脸色,你睡梦中的笑靥那么美。我看着你,真的羡慕了。我们存活的世界如果不能令我们信赖令我们放松,那么生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们现在的世界注定还是个没有成熟的孩子,我不知道是不是终有一天,他会为他的成长交出一份绚丽的答案,反正此刻却不可能。但是,语声,你,告诉我生存的态度,我们有理由用我们的态度去超越现实。
后来抱你去酒店。在浴缸里,我花了很长时间给你清理了身上和头发中的沙子。这些事情,从来没做过,但是居然很享受疼爱一个女人的感觉。我想那个时候,我就动心了。动心是很可怕的。可是不动心大概会一辈子遗憾。爱,有时候,明明没有结果,却还是要乐此不疲地去做。爱的魅力和可怕就在于,哪怕再多人粉身碎骨,依然有人义无返顾地往下跳。
去年,我坐航班去英国,途中遭遇了涡流天气,飞机需要紧急迫降。空姐给每人发一张纸,当时气氛很紧张,没人说话。心好像都顿止了。我倒不害怕。拿了笔,想,写什么呢?最后写的是:语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想起你。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