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宋

第112章


    隔日,在县衙之中,江耘见到了小张师爷。昨晚老张师爷的相邀让小张师爷颇感意外,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相对于官员来说,极少留用前任的幕僚。虽说李知县告老还乡,但小张师爷仍然吃不准江耘这个新任者的意思。但接下来的谈话让他感受到了足够的诚意。
    江耘开门见山道:“小张师爷可知今年耕牛税收了多少钱?”
    小张师爷微微一怔,答道:“耕牛税是小税,且并未收齐,每头耕牛三百钱,全县大概在百多贯钱。”
    江耘点点头,说道:“耕牛税不合时宜,百姓称之为枯骨税,知府杨大人已废除了。你整理个名册,凡收了耕牛税的农户,俱都退了吧。”
    小张师爷吃了一惊,犹疑着说道:“此令在下也知道,乃杨大人爱民惜农之策。只是今日便是腊八,年关已近,粮仓本已不足,库房存银亦不过几十贯,开春之后,尚需大花费,不如待明年在颁行此令,不收便是了。想必潭州其他各县的情况亦是如此。”
    江耘见他为自己着想,心中高兴,笑着道:“张师爷言之有理,但本官却有主张,耕牛税既已废除。便退了吧,此惠民之事不可轻忽。银钱之事不用担心,本官自会谋划。若是事急,本官略有家资,可先暂借与县库,等来年还上便是。”
    小张师爷心中惊异,做了十数年师爷,还是头一遭听说收了赋税能退的,还是用自家的钱先垫上。实在吃不准上官之意,疑惑之间,扭头征询老张师爷的意思。
    老张师爷捧着一杯热茶笑呵呵地点头。他心里可不担心,银钱嘛,他总是不缺的,要赚银钱,他也最在行。
    本着为县老爷负责的态度,小张师爷建议道:“江大人,若真是要退,怎能用大人自家的钱,依小可之见,不如去县中富户处周转一下。待开春之后便可行免役法,收上免役钱之后便可还上。”
    江耘却摇摇头,笑着说道:“借人的手短,况且本官初到浏阳,岂能行此自贬身份之事。此法不妥,便按我说得办罢。”
    小张师爷无奈,只得点头答应。江耘轻咳一声,正色道:“张师爷,留下来协助本官如何?具体情形,想必老张师父都已明言。本官任上,欲作一番事业,正缺年富力强之人,张师爷实是本官之人选。唔,说一句托大的话,一年之后,你会有机会看到一个新浏阳。”
    小张师爷胸中起伏,细细品味江耘所说,权衡良久,点头应诺道:“小可不敢推辞。”
    正事已毕,老张师爷想起一事,提醒道:“对了,江大人,县里的衙役和差人们集合已毕,等着见您这个新知县呢。”
    江耘哈哈一笑,站了起来,说道:“两位师爷,随我同去。”
    县衙偌大的前院之中,十七八个差人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有的人在谈论新上司,有的人却在抱怨旧主人,急急而走的李知县尚欠了他们一个月的月钱。
    江耘宽袍大袖,气势斐然,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院中,恭贺之声扑面而来,钻入他耳朵的却是背后小张师爷的提醒:“江大人,院中之人尚欠着一个月的工钱。”
    江耘的脚步一滞,眉头紧皱,心里再次把那个老东西骂了个透,拖欠工钱,十恶不赦,也不回头,低声问了一句:“欠了多少?”
    “唔,大概,至少30贯。”
    江耘心中略安右手微抬,众人便安静下来,聆听新官的训话。
    “诸位,这一年辛苦了。大家放心,只要做好份内的事,本官不回亏待大家。据我所知,李知县尚欠了大家一月的月银,按理说,这是本官管不了的事。”
    众人一听此言,心中暗叫倒霉,把那李知县恨得要死。
    “本官却知道你们的难处。所以,这本月的工钱由本官来出。时近年关,每人再发一贯钱,置办些年货。”
    众人俱都大喜,居然有这么好的事情,虽然不差这么一点银钱过年,但江耘的心意却让众人欣喜。
    江耘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他们吃惊:“从明年起,所有的人月钱加三成,希望大家努力办事,协助本官治理好浏阳县。”
    众人轰然叫好。小张师爷却心中惊诧,冷眼看着眼前景象,心中暗道:“若象你这么花销,难不成已和杨大人达成了协议,提高了明年漕运的耗费?”
    江耘摆摆手,示意大伙安静,接着说道:“杨大人废除了耕牛税,本官决定退回今年本县所收的农户耕牛税,大伙协助小张师爷办好这件事之后便可回家过年,所欠的月钱,也问小张师爷领。”
    众差人们轰然应诺,拉住了小张师爷讨要工钱,一时之间,围得水泄不通。江耘则拉着张顺德回了后堂。
    路上,张顺德提醒道:“江大人,纵有家财,也经不起这么花销啊。”
    江耘笑道:“我自有主张。等过几日耕牛税退了,我们再计议一番。走,去看看王烨的画裱好了没有,那两幅画儿却是难得的很,圣上定然欢喜,希望能在年前送到京城。”
    卷贰 清明 第130章 新官新法
    “姑娘,活蹦乱跳的鲜鱼啊。你瞧这鱼鳞,整整齐齐,一片都没有掉……”
    “十文。”
    “这可不是一般的鱼,是浏阳河里的第一鲜啊。”
    “十文。”云桃撇了撇嘴。
    “姑娘……”
    云桃利索的掏出了十枚铜钱放在手心,并无多言。那小贩终于败了,摇摇头接了过去,将鲜鱼放入云桃的篮中。
    云桃心满意足,施施然转身,却发现一群农人们一阵风似的掠过,口中大声嚷嚷:“大好事啊,今年收的耕牛税钱要退了。”
    云桃正要抱怨,飘入耳中的一句话却让他心中高兴:“知道不,来了个新知县,才有这等好事咧。皇粮国税,居然也能退。”
    此刻,县衙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农人们兴高采烈,一边排队一边盘算起用退来的钱置办些年货,好好过一个年。
    小张师爷一刻也不曾空歇,手中的钱哗啦啦的流出去。虽然为眼前的这些农人们高兴,但心底里一直横桓着的一个疑问却冲淡了他的喜悦。
    好不容易忙完。小张师爷问身边的老张师爷道:“老张师爷,江大人这么大的手笔,莫非是明年的要增加些税目?”
    老张师爷虽然不知道江耘的详细筹划,却知道小张师爷的担忧,便自信的说道:“只会少不会多,这你大可放心。若有差池,老朽自向你请罪,以谢相邀之举。”
    小张师爷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他在李知县手下数年,也深谙官场之中的奥秘,知县的手脚越大,花销也越大,羊毛出在羊身上,最终吃苦受难的还是治下的百姓。这几年目睹李知县在致仕之前大捞特捞,不管县里百姓死活,他早看不下去了,自觉心灰意冷,打算回乡另寻生计。交接之时,也并无推委隐瞒之意,据实相告。哪知被张师爷慧眼相中,重新上岗,碰上了这个江耘火烧得正旺的新知县。
    此刻,新知县江耘正在整理着书桌上的事物,那幅《山涧溪梅》还有瘦竹老先生的大作以及奏折是给皇上的。那幅竹牌是给长郡主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慧贤雅叙中看到过这竹牌,她来了信兴师问罪来了。这封信是给家里报平安的。那封吗,是给游知县的,江耘将自己开春之后即将要做的事细细写了。征询两位改革先驱者的意见。最后一封,是写给她的。信里有一副四格漫画,京城的元宵之夜,灯山花海之中,千百度寻觅,灯火烂漫处她的笑,最是迷人。
    江耘从怀中摸出那付骰子,轻轻的把玩着,思虑起伏,沉浸在温暖的往事之中。
    云桃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嘘嘘的说:“少,少爷,我听少奶奶说,那些退给别人的钱是我们带来的钱?”
    江耘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忍禁不俊,呵呵笑道:“你心疼啦?”
    云桃大急,说道:“少爷,哪有你这么当官儿的,不收他们的钱也罢,你还退给他们,还用自家的钱。”
    江耘拉过云桃。坐在怀里,安慰道:“不怕,只是暂垫一下,等明天咱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你放心,少爷从来不吃亏的。”
    云桃将信将疑道:“少爷还是象以前这般,身上的银子从来不过夜。”
    江耘哈哈大笑:“是吗?等夜里你好好给我讲讲我以前做的好大事。”
    “嘻嘻,少爷,把你的手拿开啦,现在还是白天哩。”怀里的云桃娇羞难耐。
    “啊呀,怎么比路上大了一号?”
    “嗯,啊,少,少爷,少奶奶在厨房亲自下厨,你,你放开。”
    过了腊八,便是一天赶一天,快得让人数不清日子。年关将近,过年的氛围便愈来愈浓重。江耘与王烨还有两个张师爷却在县衙里忙得不可开交。一条条法令,一条条措施被定了下来。小张师爷经历了一场思想风暴。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开春之后,浏阳县将试行新制,一个全新的政治范围内的变革。
    “子颜,呃,江大人,征税单都已印制完毕。大概两三天后,印刷坊便会送过来。”王烨将手中的样张分发给众人。
    小张师爷看着手中的征税单,上下两部分相同,俱都写着缴税人及税种。金额与年份,还有一栏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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