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的世界

第16章


在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两河流域的土岗里,显露出了宫殿和庙宇的遗迹,湮没了几千年的艺术和历史又奇迹般地复活了。现在我们既得到了它们,就很奇怪为什么人们曾经对它们的去向感到迷惘。 
旧约创世记关于通天塔的故事是这样说的: 
“他们往东边迁移的时候,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他们彼此商量说,来吧,我们要作砖,把砖烧透了。他们就拿砖当石头,又拿石漆当灰泥。” 
原来如此!只要仔细一想,这谜底就在眼前。巴比伦人必须用砖头建设。巴比伦王国是坐落在两河流域的冲积平原上。她的悲剧就是没有石头,因此不得不用河里沉积的沙土来做成砖头,再靠太阳晒干,这就成了当地的传统建筑材料。甚至亚述在有石头可用的情况下也如此。生晒的泥砖不失为一种好建筑材料,但必须小心加以维护,否则就会很快风化。即使是在气候适宜的埃及,法老们用窑砖建筑的宫殿也有崩溃的一天。而巴比伦和亚述的气候远远不及埃及。一项古代的记载告诉我们,45年的忽视,就足以把一座庙宇变成一堆废墟。由此看来,遭到惨败,又被大肆焚掠的巴比伦王国和亚述王国,在历经2,000年的时间里变成这样一些不堪入目的土岗,就没有什么奇怪了。 
2,000年的时间是很长很长的。在换了这样多世代之后,人们当然会忘记土岗的意义。当然会以为这“无非是土岗而已”。但最令人不解的是,欧洲人虽然有上面说过的线索,也居然等了这么长的时间才解开土岗的秘密。 
2. 亚述的复活 
1842年,一个名叫保罗?爱弥尔?博塔的法国人,被任命为美索不达米亚摩苏尔城的代理领事。这条消息——如果当时曾经发表过的话——最多也只不过是登在巴黎报纸的最后几页上。没有人会重视这种消息的。可谁也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代理领事不久竟会一鸣惊人,成了头版头条的新闻人物。 
问题是在于博塔先生的性格很特别。他是个博物学者,曾经在法国驻埃及的领事任职,并且只是为了能继续自己的科学研究,也曾在也门和叙利亚那样恶劣的气候环境里生活过。他精力旺盛,注重实践,虽然已经37岁,但仍是个幻想家。他性格中的这一特点,就是他后来实现自己计划的最重要保证。 
博塔是一位著名历史学家的侄子,对历史有强烈的兴趣。早在他去摩苏尔城任职之前就怀疑美索不达米亚的土岗里一定埋藏着什么东西。所以刚一到达住所,他就准备查明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他并不是考古学家,这他自己是很清楚的。但他觉得,为实现心中的所想,他在各方面也不是毫无准备。他不在乎当地的恶劣气候。他还能说当地的语言,并且完全懂得如何使自己适应当地的习俗。再说,他受过科学的训练。科学地看待问题不就是成功的一半吗? 
抱着坚定的信心和极大的希望,特别是科学的态度,博塔首先开始调查摩苏尔城周围所有的地区。他挨家挨户走访当地的居民,问他们是否有非常古老的东西。如果他们能拿出一些古物,他便当即买下,并且努力地追踪它的来源。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选择一个有希望的地点进行发掘,但没有得到结果,最后他不得不任意选择一个土岗开始工作。库允吉克就在摩苏尔城的正对面。不妨就从这里挖起吧。 
就这样,他兴致勃勃地开始刨起土来。但干了整整一年,博塔所得到的只不过是一点雕刻过的砖头和一些雕塑的碎片。这时他的心凉了下来。他开始对自己的信念有了怀疑。是否自己的思路完全错了?但就在这时候,有一天,正当他无精打采地查看挖掘工作的进展时,一个阿拉伯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不是当地人,是碰巧从邻村到这里来的,想看看这里在干什么。他恭恭敬敬地问博塔:这位法国先生是不是在找有雕纹的砖头?那他为什么在这么一块吃力不讨好的地方挖?在他住的赫尔沙巴德村里有好多这样的砖头,尽多尽有。只要这位法国先生需要,他都可以为他弄来。他自己是个染匠。他的灶就是用这样的砖头砌起来的。博塔不理睬这个阿拉伯人。他已经遇到过好几次这样的倒霉事了。他觉得,哪怕是再好的阿拉伯人也不会说真话。甚至这个染匠从村里拿来两块雕纹的砖头给博塔看时,他也不信。但染匠的话却在他脑中生了根。过了一些时候,由于库允吉克的发掘仍没有取得结果,他开始动摇了。派几个人去赫尔沙巴德看看,毕竟也没什么害处吧? 
他没等很久,不到一个礼拜,那边就派回来一个人,急匆匆地向他报告说,已挖出了两堵平行的墙,上面布满了铭文和雕刻。博塔听得直发呆。这可能吗?这么快?这简直不能令人相信。在他的亲随赶去并带回挖出的真实物证之前,这位已经失望了很久的学者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的。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他立刻赶到了发掘的现场。当他走进地下的深沟时,兴奋得简直要发狂了。 
这里真的就是他很久以来魂牵梦萦的东西。但这些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挖出的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雕刻在墙上的那些人物,对他完全是陌生的,他以前从没见到过这样的衣服、武器和器物。这是他从来没读过的一页历史。但是在他面前有一条通往这个古代民族的线索——露在雕刻之间的楔形文字。博塔不懂上面说的什么,但它的存在就够说明它的意义是多么重大。象形文字是在亚历山大征服了这个地方之后才停止使用的。显然雕刻在这些墙上的民族是生活在这次征服之前。这些墙很可能不属于尼尼微时代,但博塔几乎可以断定它们是亚述人造的。 
博塔一面作着各种猜想,一面就在工人中间坐下,开始把最主要的残片和铭文都素描下来。此时他的领事业务只允许他抽出一天的空。但是做出今后就从此地发掘的决定,是用不着花一整天的时间的。立刻,所有的工人都被调到新的工地,大家重新抖擞精神挖了起来。 
一堵接一堵的墙出土了。赫尔沙巴德比博塔所想象的还要有希望。被昔日的断砖残瓦填满的房屋好象正接连不断地从土岗升起。所有的雕刻,如袭击堡垒的景象、斩首的记录、被押送或被残酷钉死的俘虏、战车和骏马、身穿帝王服饰并显得不可一世的征服者等,都使博塔确信,他最高的理想已经实现,因为他确实挖出了一座亚述国王的宫殿。但他向国内写信时仍然是小心谨慎的“我觉得,有一定理由认为这些雕刻是尼尼微兴盛时期的产物”,他说。“如果事实的确如此,那么我就是第一个作出这种发现的人。” 
他已想到,他所写的事情将在国内引起注意。但他没有料到竟有如此轰动。法国人支持这项发掘工作的热情简直难以想象。他们宣称,这样了不起的工作应该得到一切支援。必须立即筹款帮助博塔继续工作。必须派出一位画家,把一切不能带回法国的东西都描下来。 
正当博塔等待着援助到来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陷在重重困难之中。他费尽气力挖掘出来的雕刻在出土后就开始风化坍塌。他用木头支撑住这些墙,但只要他刚一转身,住在土岗上的村民就会把木头偷走。摩苏尔城的帕夏也变得很不友好起来。他认为博塔一定是在挖宝,于是想尽一切办法进行阻碍,不是把工人抓进监狱拷打逼供,就是派人盯梢,准备一发现有宝就来抢夺。他甚至给君士坦丁堡写信,说博塔在土岗上挖沟,是打算建筑堡垒。这些谋划都没有奏效,但他仍想方设法来为难博塔。明里虽然让博塔继续进行发掘,但暗中却又禁止村民把房子卖给博塔。在这样的环境下,居然还进行指挥工人,抢救文物和描摹记录等等工作,也只有象博塔这样精力充沛的人才能办到。抢救亚述的工作,与其说是技能的成就,倒不如说是毅力的结果。 
对我们来说,亚述人和他们那些带着翅膀的公牛以及猎狮和战争场面,已经是历史书中司空见惯的插图。但在当时,在进行了3年挖掘之后,当博塔把在杜尔-沙鲁金(萨尔贡堡,即今伊拉克的赫尔沙巴德)发现的浮雕运回法国勒阿弗尔的时候,人们的激动心情却是我们难以理解的。在当时的欧洲,还没有一个人见过这样的事。亚述已经沉睡了2,000年。到1842年为止,博物馆仅用一只不到3英尺见方的箱子便可以收藏尼尼微和巴比伦的一切。但现在却一下子涌现了这个民族的艺术,他们曾使亚洲各民族望而生畏。这里有他们昔日残暴成性的写照,他们的相貌,他们如何围攻城市、攀登城墙、进行战斗、钉死居民、运走俘虏和掠夺财物的场面。人们一连几小时地凝视着这些雕刻,与其说是被高超的雕刻技艺所吸引,不如说是被兴奋的心情所驱使,因为许多世纪以来,这个神秘民族的名字总是意味着残酷和暴力,是叱咤风云的强国的象征。 
萨尔贡国王和他在杜尔-沙鲁金宫殿里的雕刻在法国受到的热烈欢迎,是连他们活着的时候也从来未曾享有过的。艺术家、作家、史学家兴高采烈地从四处赶来一饱眼福。他们再用不着全凭自己的空想了。这里有了真正的服装式样、真正的武器、真正的战车、真正的亚述人可画、可写、可据以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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