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怀疑死因

第16章


  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些可怜他,对他恨不起来了,好像他生前的无情、冷酷和风流也都一起被葬进了坟墓,一笔勾销了,就像一个赢得了胜利的人已经再不屑于跟一个被自己打败了的人计较什么了。
  我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蹲下身把一束鲜花放在了他的墓前。
  我直起身来,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另一个坟墓。
  一个穿着黑色长大衣的身影正站在那座坟墓前低头静默着。
  橡皮人!
  凉凉的雨珠打在脸上,真真切切,这说明我现在是清醒的,不是在做梦。
  他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我屏住了呼吸,不敢惊动他;而他已经觉察到了身后的我,但并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了一下头。
  我欲转身逃开,但脚步却动不了。
  我们静默着,雨滴刷刷地隔在我们中间。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沉默了一会,然后我就清清楚楚地听到他回答说:“我在凭吊我自己。”
  我只愣了一秒,就扔了手里的花朝山下狂奔而去。
  泥泞的山坡把我滑倒了,我一下子趴在地上,眼镜跌了出去,两手抓满了两把稀泥。
  他真的是个鬼魂!
  他明明是说他在凭吊他自己!
  我趴在地上,雨水流进了我的眼睛,辣辣的。
  我甩甩头,甩掉脸上的水珠,在稀泥中摸索到眼镜戴上,然后转过脸朝山坡上望去。
  橡皮人影踪全无,就像他的蓦然出现一样转瞬间就不见了。
  我爬起来张惶地转身四处张望着,墓地里的人正渐渐散去,橡皮人和他的黑大衣融化在弥漫的雨雾中,再也寻不见了。
  我重新回到那两座坟墓前,刚刚掉落的那束鲜花正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橡皮人的墓前,花瓣散乱地掉落了几片,在石碑边被雨滴不断敲打着。
  徐幻,这就是富婆的那个情人――父亲的司机,这名字看起来感觉就不是属于人间的。
  我眼前浮现出被江水泡得面目狰狞的两具尸体……还有死而复活的橡皮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从墓地直接回了家,把沾满了污泥的衣服换了,又洗了脸,才惊魂未定地回到富婆家里。
  三木笔下的富婆肖像画已经初见模样,富婆正提着气坐在椅子上,看到我进来连忙叫着要休息。
  “哎呀,累死了,想不到做模特竟然这么辛苦。快给我看看,画得怎么样了?”她走到三木背后探头看着画布,“嗯,真像,太像了!三木,你可真了不起!”
  富婆的一双眼睛里射出爱抚的目光,像蜘蛛吐出的粘丝一样缠绕在三木的身上。
  三木有些腼腆地微笑着,嘴里表示着谦虚,我转身去厨房准备咖啡。
  富婆也跟在我身后进了厨房。
  “怎么样?找到了吗?”她凑近我小声问道。
  “找到了,都按你的吩咐做了。”我说完犹豫了一下,看着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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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也许是淋了雨的原因,我大病了一场。
  清明节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就发起了高烧,太阳穴也突突跳动着剧痛起来。
  我迷迷糊糊地在床上躺了下来,身上一阵阵打颤。
  我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却能清楚地听见老鼠在角落里跑动和打架发出的声响。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但黑暗像一张不透气的裹尸布,紧紧地包裹着我,我感觉到身下的大床带着我在急速地向下坠落,像被一个巨大有力的旋涡吸引着,一直跌向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了眼睛,黑暗仍统治着一切。
  但房间里所有细微的响动都听不见了,四周一片死寂,静得连时间似乎也停滞下来,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虚无的状态中,没有任何有形的存在,只有清晰的意识痛苦地感受着周围这片死寂,没有终结。
  我想,这也许就是来自地狱的体验吧?
  那些声音都到哪里去了?
  那些有生命的微生物和无生命物体在无休止的运动中发出的声音,连它们也抛弃我了吗?
  渐渐地,孤独和死亡的气息笼罩了我,但此刻,我愿意就这样沉沦下去,不想作任何挣扎。
  我像是进入了另外的一层空间,眼里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奇异的模样,就像跑动着的摄影机拍到的画面,上下跳跃,左右波动。
  很多人的面孔从我面前闪过,其中有我死去的两个男友,我原以为我早就忘记了他们,原来他们竟是这样清晰地隐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他们都穿着白色长袍,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无视我的存在,没人理我,就像置身于一个疯人院。
  我惊慌地想发出声音,但喊不出来。有一张面孔从人流中凸显出来,没有表情的脸。
  我努力拾捡记忆的碎片,想拼凑成一个清晰的画面,无奈我的潜意识似乎在抗拒回忆,脑海里的图像就像活动在一面打破了的镜子里,哆嗦着,支离破碎。
  我想我就要死了,就埋葬在这个四方形空间的小盒子里,直到腐烂发臭,身体最终成为蛆虫的巢穴。
  我的一生就这样完结了吗?一丝类似忏悔的情绪像破土的植株,很快疯长弥漫至周身,凉凉的泪水不断越过面颊滑落在枕头上。
  我就这样迷迷糊糊、时醒时睡地发着昏。
  在清醒的短暂缝隙里,我感受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它正跟我同处一室,就徘徊在我的四周围,毫无敌意,只有无助跟委屈,犹豫地,似乎想要向我倾诉什么。
  “玲儿……玲儿……”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呼唤,那是发自肺腑的叹息,像是隔着一个无法逾越的空间,无奈、感伤、遥远。
  我被这声音迷惑了,努力想去寻找它的来源,直到一阵剧烈的干渴袭来,我终于突破了那个阴阳之间的界线,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我睁开眼,四周依然是黑漆漆的,四处看了看,窗边有些小淡薄昏灰的光,弄不清是早上还是傍晚。
  我从床上勉强挪到地下,就着水龙头喝了一肚子冷水,然后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股夹杂着腥味的轻风从江面上吹来扑在脸上,我的头脑渐渐清醒起来。
  病中的情形清楚地回旋在脑海里。
  玲儿是谁?又是谁在我耳边呼唤这个名字?
  我在房间里迷茫四顾,目光落在了墙壁上。
  对了,玲儿不就是墙壁上到处刻着的那个名字吗?也许这名字已经存储在我的潜意识中,所以就在不期然的时候显现了出来。
  我不愿意再去想这些让人发疯的事情了,我看了看手表,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在床上昏睡了三天!
  这三天里都发生了什么?三木他怎么样了?我虚弱地转身,慌乱地穿好衣服下了楼。
  地球还在转,外面的一切还跟从前一样。
  天色阴沉沉的起了风,风里挟带着零星的水雾,像长了手脚一样毛扎扎地抓贴在皮肤的汗毛上,让我从没有这样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重新在富婆家露面的时候,她和三木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对我的失踪表示兴趣,两人只是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就沉浸到他们的艺术创作中去了。
  一切似乎都没变,只有我经历了一次恐怖的体验。
  第二天早上,我下楼拐进路边的小店买了两瓶本地产的白酒,然后走到对面低矮的修鞋店推开了房门。
  小房子里热乎乎的,正中间的地上生着一只小火炉,火燃得正旺。
  那个坏脾气的修鞋老头儿正坐在炉边修补一只高跟皮鞋,他嘴里含着几根小钉子,抬头从老花镜片后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拎着的酒,就又重新低下头去摆弄他的鞋跟了。
  我在他对面的小木头凳子上坐下来,把一只鞋脱下来放在他面前,光着的脚就放在另一只脚面上。
  老头儿看了看我的脚,抬腿踢过来一只破拖鞋,意思是让我穿上。
  “大爷,我就住在对面小楼上的。”我连忙跟他搭话。
  “我知道。”老头儿拿起小锤子用力砸着鞋跟。
  “这还多亏您照应着,不然我一个人会多害怕呀,听说这一阵子附近老是发生凶杀案……所以为了感谢您,我特意买了两瓶酒孝敬您老。”我说着把酒递到他眼前。
  “有啥事,说!”老头儿不接,只简短地问。
  我只好搭讪着把酒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您在这住了多少年了?”
  “一辈子了。”
  真是个倔老头,一开口就能把人呛个跟头。
  “你上次说原先住在我屋里那个人死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干什么的?姓什么?”我赶紧拐上正题,一连提了几个问题。
  “你问他干啥?”老头儿从镜片后面警惕地盯着我。
  “不干啥,就是想知道我的屋子里以前住的是个什么人,因为……我老是梦见他回来跟我要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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