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连天

第62章


蓦地,额头上一凉,似是随风飘落的一滴雨露,痒痒的,润润的,悄然化开。长睫微微颤动,她不忍睁眼打破这一刻难得的静谧的浪漫,只轻轻扬了扬手,手心捕捉到的仅是一缕穿隙而过的空气。满足地喟叹,她平张双臂,身自飘起,绵软的云絮扑面而来,要将她牢牢抱紧。
  
  突然地,一切都被抽离开来,她徒然疾速坠落,狠狠地砸在一方坚硬的地面上。轰隆隆地声音乍起,地面忽地塌陷又拱起,她周身震荡,被摇来晃去的难受,于是竭力挣扎着要爬起来,来来回回五次都站不起来。她急得满身是汗,尖叫出声才发现声音都是嘶哑的,不明所以地胡乱挥动着手臂,胸口却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她忍不住双膝一弯,跌坐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白莲紧锁的眉头终于放松,眼皮很重,努力了好几下终于撑开,已是满头大汗。
  
  梦里不知身是客。
  
  她试着握拳,举到额前,抹去汗渍,又轻抚胸口,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撑着身子坐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窄小的密闭空间,她似是被安置在一辆马车内,除了屁股下面坐着的一床褥子,还有散落在一旁的两个小包裹,倒也干干净净的没有其它物事了。车身不停晃动,许是地面不太平整。昨天她还安安静静地躺在舒服的床上睡大觉,怎么一睁眼就跑到马车上来了?白莲狠狠地掐了下左胳膊,好痛,痛的脑袋也清明起来,她眨着眼睛,飞快地想了想,伸手欲揭开厚重的车帘,看个究竟。
  
  手刚触及车帘,外面就有人说话了,声音清脆入耳:“师叔,你醒了?”
  
  她懊恼地垂下手来,顿时没了掀帘子的勇气和心情,原来,是她。
  
  此前有过多番考虑,直面师侄白玉,她该如何做怎么做,本已经打算好了,大不了豁出去坦白交代就是,穿越并非是她能把握住的,来了就是来了,能不能回去于她都是未知数。更何况,她就这样被带走了,天青那里还一声招呼都没打,一想到那小呆子肯定会错怪到云王头上去,她不禁有些好笑。唇边酒窝才显露痕迹,立马就收敛不见,不对,云王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不然,偌大个驿站都是他的卫队看守,定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人带走了她,只怕他早对她有意见,正巴不得送她离开,恰恰她那师侄白玉又参破了她的身份,如此这般,她无论如何都是留不住了。
  
  只是,白玉这么自然地称她师叔,白莲不由地心虚起来,几乎组织不了语言,唯有喏喏应道:“恩,醒了。”等了等,没听见她再问话,白莲呆了呆,轻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回故园,”白玉语气平平,又加了一句:“师叔,你的身体状况,十分不好。”
  
  “我知道,”她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幽幽道:“我们走了多久?还要多久才能到?还有,师父他。。。”
  
  “等回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师叔,你还是躺着歇歇吧,马车走的慢,大概还有两个来月的行程才能到。包袱里有个碧玉瓶,你若是胸口痛,就从里面取一颗服下,应该会好过许多。”
  
  “啊,两个多月?”白莲险些惊叫出声来,话到嘴边,她勉强压了下去。古代交通不便,上回和小青护送凌秋悦就耗去了好大功夫,一路骑马直奔帝都,中间几经是非,穷赶慢赶地都不敢在路上耽搁,到后来大腿根部都被马鞍勒出了青痕,到现在还有淡淡的印记。没想到才在帝都待了两天,就又要重新走这一遭。心头纵有百般不愿意,只可惜看样子她一点话语权都没了。
  
  心念急转,她认真地将初遇白玉以来的种种细细想了一遍,越发迷惑了。其时,她甫来此间,和白玉的相处不过两三天,之后便被眠月宫的管事张三寿捋走,及至后来在山洞里碰见莫习仁和人比武,一觉醒来下山后又收到他的妻子夏二娘的火漆急函,在答应为他们寻女之后匆匆去往米兰,旨在找到落在凌秋悦手中的玉玲珑,岂料好不容易巧遇上他便交上了手,到后来橡树林遇险,阴差阳错同天青分开来又被人算计拍落悬崖,反倒回到了故园,慢说结识了一名华章凤表的高人拜了师父,却也是她的原配师父大人白飒,再后来突然间年华逆转重获青春才离开故园,又因为留香山的变故和天青再度重逢并悄悄离开了师父,误打误撞之下邂逅凌秋悦,数次波折,终于回到米兰,打横里又闯了个云王出来,宴会厅惊变,他们本已经安然脱身,不料她独独被白玉趁夜带走,这一切机遇就像是画了一个大圈圈,弧形拐来弯去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来来去去地在三个国家之间奔走,空空耗去的是时间,要说有什么收获,她长吁一口气,眼下说不准天青会急成什么样子,但愿凌秋悦那里平叛下来会把玉玲珑还给他,总算也是了了一桩心事。至于他的身世,玉玲珑的秘密,已经不重要了,她这次回故园,运气好能得了师父的首肯,这古里古怪的病也或者能得救治,运气不好半路就翘辫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莫名其妙地就魂归阎王殿也是相当有可能的。
  
  浑身打了个激灵,白莲忙不迭的去摸那散落一旁的包袱,抖抖索索地摸出一个浅绿色的玉瓶子出来,揭开封口,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来,她直接送到口中服下,又摸索了半天,居然有几枚水皮嫩色的青瓜。她哑然失笑,真该感谢这伶俐的师侄,体贴的准备了这些东西,她捻起一只青瓜,在帕子上擦擦干净,直接就上嘴啃上了。
  
  “嘎巴嘎巴”地啃咬声估计也被帘外赶车的白玉听了去,就听她轻笑了几声道:“师叔,你可仔细着点,莫把药吃错了。”语声稍停,她忽地长叹一声:“年华逆转,造化弄人,也就师公能如此笃定地信你。若非。。。。”
  
  猛然听她提起师父,白莲的耳尖儿都竖了起来,结果她的话却只说了一半儿就断了。人说留个话头儿最是吊胃口,白莲琢磨着她的那半截话,心里颇不是滋味,连带着那枚青瓜还没来得及吐籽儿就囫囵咽了,正卡在喉咙口上不来下不去,哽的她直翻白眼。
  
  既然白玉挑了话头,这之后的日子里白莲都寻着机会想要好好的问问清楚,却没料到她口风咬的紧,不再多说和师父相关的一句话来,实在被逼的急了,她就紧紧盯着白莲看,那眼神儿里透着的怨气和恨铁不成钢愣是让白莲通体生出一阵凉意,不敢再提师父一个字。万般无奈之下,白莲只好打着飘儿套她的话,比如为什么会在米兰王宫,为什么会是宫女打扮,为什么和米兰四皇子拉上了关系,米兰大帝的死和她相不相干这些游离在师侄情分以外的话题。
  
  一开始,白玉依然是装深沉的不说,到后来被白莲磨的次数多了,逐渐松了口,断断续续地透露了些她和四皇子的秘密情史。常言道欢喜冤家,要么就黏成一对儿要么就老死不相往来,很显然,白玉同牧公子的关系是前者,而白莲则占了后者。她这师侄,公平的说绝对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聪慧俏佳人,加上一手医术似乎也是颇得真传,便是在悉心为师公揽下的烂摊子---重伤的牧公子医治的过程中迷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话到后来,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半是警戒半是怜惜:“玉儿,难为你为了他搅进皇庭争斗的浑水,只是他再好,如果以后做了那轮椅上的人,恐怕也不能保证从此就一生一世疼你一个,我不担心你的聪明劲儿,就怕爱情来时,会迷了眼,令你忘记了身份,人情冷暖心自知,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要好好爱惜自己。”
  
  白玉“噗嗤”一声笑了,亲昵地搂着她的臂膀来回摇晃:“师叔,你明明现在也是个孩子样,端的这么老气横秋的气派,逗死人了。”
  
  “是吗?”下意识地,白莲抬手就摸了摸自己的脸,确然滑嫩嫩的,远非最初那副惨兮兮的老态可比,眼皮一抬就望见白玉犹在那里哧哧的笑,她不由地脸红起来,不好意思地上去揪她的白嫩脸蛋儿,左三圈右三圈地扭:“我是为你好,你还打趣我啊。乖侄儿,师叔真心诚意地跟你掏心窝子,你还就尾巴翘上天了,我看你得意到几时!”
  
  “喂喂,师叔,你可别乱来!哎哎,疼~~~~”
  
  她们很快就疯到了一起,你掐我一下,我捏你一下闹地开心。原本两人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只是从前的他们一个是性格孤僻不假辞色的严师,一个是小心翼翼忙于青楼事务的师侄兼老鸨,自然在神态动作上就有些疏远。倒是自打她一来,两个人之间明显要亲昵许多,更何况现今的白莲论实际年龄身段都和她差不离,还有着十六年的师侄情分这一层,谈及男情女爱的问题来,活脱脱就是两个人来疯。
  
  白莲确是真真切切地为她忧心,那次和云王小青挤在米兰王宫“沐英阁”前,亦是谈及这样沉重的话题,她虽然也不过二十岁,好歹虚长了些人情世故,帝王将相对于爱情的态度,在她这里显然是要打上许多折扣的,无论如何,白玉都是她唯一的师侄,作为她眼里可亲的师叔,入情入理,她都该为她多想这一层。
  
  “对了,玉儿,大帝寿辰那天晚上,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其实,我总觉得‘沐英阁’那地方,似乎十分熟悉的样子,但具体的我也形容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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