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是一种腔调

回家的路上，董芩芩思索了半天，深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张翰峰的手机，只说了一句话。
    “师兄，我想见你。”
    “好。”张翰峰没问理由，没有拒绝，几乎是董芩芩的话音刚落，他便回应了。董芩芩这才察觉，多年来，不管是她说什么，师兄们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哪怕是她再任性的要求。
    董芩芩挂了电话，心中一阵难过，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想了半天，她决定等跟张翰峰见过面以后，再考虑是否将手中那段视频交给政府干涉，只是当董芩芩一身疲惫的回到家时，等待她的，居然是一个让她倍感意外的‘惊喜’。
    董芩芩一摇三晃的用钥匙打开门，刚想撒娇发嗲，说自己一天都没吃饭的她，看到客厅沙发上依次排开的三个身影时，彻底愣住了。
    “你……”董芩芩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出现了幻觉。
    “芩儿。”多么熟悉的称呼。
    董芩芩没有说话，没有表情，更没有尖叫着向那个熟悉的人扑过去，验证他是否真实的站在她的面前，而不仅仅只是她片刻的幻觉。
    董爸董妈一向都很开明，见到女儿这种表情，互相对视一眼后，便识趣的携手出门去了。
    下一刻，董芩芩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滑下她苍白的面颊，董芩芩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被勒的‘嘎巴’响的声音，却没觉得有多痛，思绪一片混乱，只是跑题的想着一件很欠抽的事情：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现，她有做M的倾向。（S～M中滴M）
    温热的唇覆上她干涩的嘴角时，董芩芩这才缓过神来，嘴边那熟悉的味道，瞬间点燃了她这几年来所有的委屈与愤怒。
    一把推开眼前的男人，董芩芩歇斯底里的大喊：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滚出去！”
    “芩儿。”尹风上前一步，试图再次将她圈入怀中，未果。
    刚才那一声大喊，似乎已经将董芩芩所有的力气抽离了身体，整个人软软的倒向身后的沙发，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盈满泪水的狭长凤眸在尹风身上转了两圈后，转移到了桌子上。
    尹风瘦了，也黑了很多，原本那飘飘似仙的气质比以往更胜，让人不敢随意接近、亵渎。
    “我看起来，是不是很不中用？”董芩芩平静地开口。
    “芩儿。”尹风上前两步，蹲到董芩芩的跟前，漆黑的目中是遮掩不住的关切与心疼。
    “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我，怎么？女人就是不如男人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董芩芩想到了师父，想到了王创、张瀚峰，这些都是跟她最亲的人，却没想到，到了最后的最后，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而这个曾经跟她最为亲密的男人，也选择了这种方式对她，这让她，情何以堪？
    “芩儿，你别这样。”尹风很难过，至少他看到董芩芩这副模样的时候，很难过，想也没想，一把将她抱紧，狠命的扣进自己的怀中，摄取从她身上传递来的温度，鼻端是她身上似有若无的独特香味。
    “奶奶没了。”董芩芩低低的声音，在尹风的耳边响起。
    “……我知道。”尹风的眼神一暗，想到奶奶，刚硬如他，也忍不住眼酸。
    “葬礼的时候，你在吧？”董芩芩的思维开始跳跃，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蹦出来。
    “是，我在。对不起！也谢谢你。”尹风想起奶奶葬礼那天，他从远处看到董芩芩瘦弱的身影，觉得心酸。
    “值得么？”董芩芩的双眼恢复了焦距，抬手轻抚上尹风柔软的发，从他的怀中撤出，盯住他的眼神柔情似水。
    “值得。”尹风的回答没有丝毫的迟疑。
    “也不后悔么？”
    “不后悔。”
    “唔，那我们分手吧。”
    “……”
    ***
    自这天起，董家多了一个看门的壮丁，洗衣、烧饭面面俱到，董芩芩却对这个壮丁视而不见，每天做着自己份内的黑客工作，上个游戏，看看新闻，这种境况，持续了六天后，董妈郁闷了，趁着众人不备，潜入了客房。
    “小尹啊。”董妈的态度很温和，虽然她前段时间也气恼尹风的不告而别，为自家女儿愤愤不平，可是这几日下来，她有些看不下去了，想到女儿对他冷冰冰的态度，董妈的眼神更加温柔了。
    “伯母。”尹风放下手中的衣服，笑着打招呼。
    “你看，那丫头大概还在气头上，你要么先去忙别的事情好了，我来劝劝她？”老是在她们家做佣人，还是免费的，这实在让人坐立难安，想到尹风的职业背景，董妈更加焦虑了。
    “她不是在气头上，她是认真的。”尹风嘴角弯了弯，却给人一种无限伤感的错觉。
    “唉，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本来也不想干涉，可是明明是好事，竟然落得这样的地步，小尹，说实话，你那样离开，是谁都受不了，我生得女儿，我清楚，她那是要强，骄傲的不得了，若是生在古代，她也是花木兰，穆桂英那种角色，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苟且的人……”董妈无限唏嘘的阐述事实，年纪大了，也没有别的奢望，只是想儿孙满堂，全家幸福安康。
    “我明白，我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尹风垂下眸子，表情看起来很落寞。
    “小尹，咱们将心比心的说，如果换作是芩芩无声无息的消失几年，再出现时，对你说她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你会怎么做呢？”
    “……”尹风听到董妈的假设，整个人愣住了。
    “唉。”董妈叹息着拍了拍尹风的肩膀，又悄悄的潜了出去。
    ***
    潜出客房的董妈没有回房间，而是转身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自家女儿的房间，董芩芩正在跟黑客们讨论新程序，董妈也不吵她，就安静的坐在床边，看着自家女儿专注的神情，董妈的思绪开始飘忽。
    想到跟前的尹风和那天在超市惊鸿一瞥的闫焱，董妈茅塞顿开，狐疑的向女儿看去，猜测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过了很长时间，董芩芩结束了电话会议，转身看向明显在愣神的董妈，拍了拍她的手道：
    “妈，有什么事？”
    “女儿，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闫焱？”董妈一向开门见山。
    “啊？”董芩芩一头雾水。
    “其实那孩子也不错，看起来很好相处，似乎也很疼你的样子，你说他是干什么的来着？医生是吧？嗯，医生这个职业也不错，万一有个病有个灾的，自己在家就能看了，省得去排队挂号……（省略若干字）”董妈的扯皮神功又见长了。
    董芩芩满头黑线的听着董妈唠叨来，唠叨去，从闫焱的职业，分析到了养老保险，再从养老保险讲到了妇产医院床位紧张的问题。
    董芩芩几次想张口为闫焱辩白，他其实不是妇产科医生，可每次都被母亲一口截断，继续朝着八杆子打不着的话题扯去，就在这时，董芩芩电脑的某个程序突然发出被启动的报警声。
    “嘀！嘀！嘀！”随着报警声越来越响，董芩芩的笔记本上弹出一个对话框。
    董芩芩一愣，飞速的敲击键盘，在对话框中输入一长串的密码，几秒钟后，原本正常的屏幕，被一张地图覆盖，这张地图似乎是从外太空的角度俯拍地球的画面，镜头随着董芩芩的操作一点一点的逼近地球某个位置。
    董妈一脸惊奇，看到女儿紧张的表情，识相的闭嘴不语，随着电脑中镜头的拉近，一阵密集的枪响从音箱中传了出来，吓得董妈一阵哆嗦。
    镜头持续拉近，模糊的画面中，似乎有人影在晃动，火与光的交融，枪声夹杂着G部地区的方言，猛烈的冲击着董芩芩的视觉感官。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直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音箱中传出，董芩芩这才如梦初醒，抓起身边的电话，想了想又在网上搜索出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联系方式。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董芩芩感觉自己讲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因为先前的警报声，是闫焱开启全球定位影像功能的警告，经过短时间的链接，闫焱所处的环境通过手表强大的功能传递过来。
    闫焱，出事了！
    ***
    通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董芩芩这才知道在这次组织的救援行动中，这批无国界医生居然被恐怖分子给劫持了，想到先前电脑上那一幕接一幕的枪弹穿梭的爆破影像，董芩芩要求跟协助救援的部队一同前往战区，理由是，她身上有其小队成员的卫星定位侦查系统，而这个系统，只有她会操作。
    董芩芩翻出护照，衣服也没有收拾，拎着手提，在走到尹风身前的时候，静静的望着他有一分钟的时间，什么话也没说，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家，二十几个小时后，董芩芩辗转抵达了X国北部某小镇。
    此地明显已经被战火洗礼，残败的建筑，到处可见的火种，让身在和平年代的董芩芩一下子就被眼前这种颓废的景象给震慑了。
    “薇薇安？薇薇安？！你没事吧？”负责这次救援行动的副官Andy将陷入震惊的董芩芩拉回了现实。
    “呃，我没事。”董芩芩很想抽自己一巴掌，这样争分夺秒的时刻，她居然还在愣神。
    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连接上军用计算机，董芩芩十指翻飞，快速的调集程序，很快，军用计算机上显现出一个红色的小点，另一台笔记本上画面也逐渐清晰起来。
    “OK。”董芩芩将画面转到副官Andy面前，又将详细的坐标报给了他们。
    “谢谢。”Andy看了董芩芩一眼，向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便带着几组小队向目标中心靠去。
    董芩芩没有不自量力的跟去参加现场救援，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了只是拖团队的后腿，她的职责已经完成，剩下的，除了等，还是等。
    一个小时以后，董芩芩紧紧的等着屏幕上的红点，还有救援部队所表示的绿点，正在向其靠近。
    两个小时以后，董芩芩关闭了电脑，坐在军用吉普上，看着四周的狼藉，静静的思考问题，她想到了黑客，想到了师父，想到了王创，想到了张瀚峰，这一切的一切，跟眼前的景象比起来，显得是那样的渺小。
    四个小时后，以Andy为首的小队护送着几个男女出现在董芩芩的视野里，那一张张淡定的面容，似乎早已对这战乱的环境司空见惯，不见任何的慌乱，任由军队护送着他们向这里挺进。
    更近的时候，董芩芩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似乎很早就看到了坐在车里的董芩芩，一身狼狈的他，手里抱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孩子，对她露出一抹她经常见到的笑容。
    待到董芩芩能看清他残破脏乱的衣服下有明显伤痕时，那个一直拥有着暖阳般笑容的男人，没有奇怪她为什么会在，似乎她的存在，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哎，搭把手，我都快体力透支了。” 闫焱一把将怀中的孩子塞到了她的怀里，一屁股坐到她的身边。
    后面的几人鱼贯而入，行动迅速的做好位置，不过眨眼的功夫，救援车队已经驶出了刚才的小镇。
    这时候一直静静的像睡过去的孩子突然在董芩芩的怀中动了动，董芩芩低头看去，孩子黑白分明的眼中，有惊慌，有无措，还有很多很多不该出现在他眼中的情绪，一个接一个的在他眼中浮现。
    “乖，不要怕。”董芩芩将放在一边的外套盖在孩子几近赤L的幼小身躯上，也没管他听不听得懂，只是将他的身躯裹紧，往怀里带了带。
    不知道是谁说的，就算是语言不通，也可以通过肢体语言来表达彼此想要表达的意思，怀中的孩子静静的看着董芩芩，小小的身躯逐渐软化下来，小手啪的一声，搭在了董芩芩的左胸上……
    “MD，臭小子，你这么小就知道吃豆腐了啊！”一只成年男人的手突然从董芩芩的背后伸了过来，一巴掌拍上那只漆黑瘦小的小手，男人操着不甚流利的当地方言，声音中透出赤LL的嫉妒，如果董芩芩没看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闫焱的同事。
    “……”董芩芩嘴角抽搐着看向自己左胸上那个明显的小手掌印，面无表情的侧目看向笑得快岔气的闫焱。
    “唔，咳咳。他看起来很喜欢你。”闫焱做出合理的解释。
    “是么，这难道是当地的习俗？见到喜欢的人，就拍拍胸部？”董芩芩突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你要知道，有句古话说的好，入乡随俗！其实，我挺喜欢你的。”闫焱突然一本正经道。
    “……”
    “喂，Carl（闫焱的英文名），你还能再无耻一些么？”两人的身后传来某男的叫嚣声，一车的人，开始起哄，很难想象，在前一刻，这些人还面临着死亡的威胁，他们多数时间是在与死神为伍，却仍旧笑得这样开怀。
    董芩芩觉得，这一刻，她的灵魂被深深的撼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