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赋

“听说王妃最近在宫里走得勤？”
  不解其意，宗政无瑕便没有接话。自从新婚次日到永乐殿请安后，太后似乎青眼有加，两月来时常宣她入宫，不是看戏就是谈天。她的沉默让他英挺的眉一扬，放下玉碗，凑近她耳际。“没话说？”
  太近了，近得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壳，窒了窒，努力想拉开两人的距离，那怕只是一寸都好。所以，她问了个蠢问题。“王爷不喜欢我在宫里走动？”
  “不喜欢！”龙天澈回答得干脆，俯头嗅着她发丝上的清香，感觉逗她上瘾了！
  “那往后太后召见，臣妾尽量不去了。”偏头看向别处，借此远离他的气息。
  “喔？”龙天澈轻笑，就是不让她退开，反而自得其乐的把玩着她垂在耳侧的发丝。“那初一的大相国寺之行也可免了？”
  是了，今天一早张临才带来太后旨意，要她五天后陪同她和皇后一起到京郊的大相国寺还愿，心想难道他今日特地来找她是因为这个？“我一会让人去向太后娘娘告个假，就说身体不适，可好？”既然如此，她更乐得清闲，天知道为了他一句“做好英王妃”，她多辛苦的端着身份过日子。
  “你说好，那就好！”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很满意她的回答，柔声说：“既然爱妃身体不适，那就不宜在外吹风，让本王送你回屋休息吧！”
  “我……”想说要在树下看多一会儿书，却因整个人被他腾空抱起而噎住话尾。“王爷？！”
  一路被他抱回房，轻放在床塌上，还亲手为她盖上薄被，特别是他临出门前，点了点她的鼻子并在她唇上偷香！躺在床上许久，她摇头，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小姐，王爷他，他……”紧跟在后面进来紫竹和逸菊张目结舌，说不出所以然来。
  “瞧你们愣的！”宗政无瑕躺在床上，也不急着起身，问道：“今天刘老太太身子如何了？”
  刘老太，便是云倩的奶奶，那日回王府后，宗政无瑕便让逸菊找人前往刘家庄探望，得知刘老太病情严重，考虑到刘家庄地势偏僻又没有好的大夫，于是将她接到城内就医，并找了人去服侍。
  “刘老太太现下已经可以下床在院子里走动了，刚才老人家还嚷着要回刘家庄呢！说是京里处处深门大院，不及刘家庄和乐融融！”两个月来，逸菊常去探望，倒和刘老太生出了感情，说起老人家来总是眉飞色舞。
  “那大夫怎么说？”宗政无瑕由于不方便出府，为云倩的奶奶寻医治病的事全由逸菊在操办。
  “大夫说了，刘老太太身子现下已经没有大碍，要回去也是可以的。”
  “那就好！”她点点头，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了。“你找个时间进宫一趟，让云倩也可放下心。”
  “可是小姐，自那日后我们就没见过云倩，也不知她现在哪？”
  “下次进宫你去找尚药局的高公公打点一下。”高海寿是云倩的顶头上司，就算她调走了，也肯定知道去向。
  “是，小姐！”说着，逸菊却有丝迟疑。
  “怎么了？”
  “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跟小姐说。”
  宗政无瑕失笑。“你就说吧，还怕我给你板子挨不成？”
  “不是啊，小姐，这只是我的猜测——”想了想，逸菊还是决定说，“菊儿觉得，刘老太好像很不喜欢京城——也不对，好像是很怕遇到什么似的！”
  宗政无瑕问：“很怕遇到什么？是指在京城？”
  逸菊点头，说：“今天竹儿也在场，竹儿你有没有这感觉？”
  紫竹皱了皱鼻子，思索道：“我就觉得老太太很怕见着生人，今天我跟菊儿一起去探望，才进院门，她看到我就慌忙躲进屋。”说到后面，小丫头忍不住抱怨起来，“就算第一次见到我，也不用怕我啊！人家又不丑！”
  逸菊又说：“我就是觉得奇怪，前阵子听去接老太太来的车夫说，那次去到刘家庄，刘老太怎么说都不肯跟着进京。后来是因为病发晕倒了，他侄子才将她送上车。”
  “有这种事？”宗政无瑕心生疑惑，“怎么不见你之前提起？”
  “菊儿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心想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也就没说，可是今天竹儿去了，老太太一脸惊慌，直到见我进屋，才放心下来。我跟竹儿都觉得太奇怪，才想跟小姐说的。”
  确实是有些古怪，但转念一想，也不关她事。宗政无瑕向来不喜欢管别人的事儿，于是说：“算了，可能她也有难言之隐，既然老人家不喜欢京城，就在这两天安排她回去吧。”
  
第十三节 近君情怯（一）
英王妃突然染恙，卧床不起，皇太后闻知，特派太医林德荣到王府请脉，同行的还有太后殿近侍张临张公公。
  林德荣，乃太医院院使大人的亲传弟子，虽为人恃才傲物，但医术高明，任太医一年余，就因为治好了当今皇太后十多年的头风顽疾而得到了重用。身为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又是皇宫里的大红人，林德荣可谓少年得志。
  这日，林德荣一接到太后意旨，便随张临赶来英王府请脉。他在紫衫丫鬟的引领下来进到凌水轩内室，只见薄纱帷幔，珍珠垂帘，鼻翼间有淡淡幽香萦绕，一室清雅。他提着药箱和张临一起在珍珠帘前止步，帘内人影绰绰约约，有两三个人，却看不真切。
  “臣林德荣，参见英王妃！”
  “奴才张临，给王妃请安！”
  帘内传来温雅悦耳的嗓音。“都免礼！林大人请坐！”
  他依言在珠帘前的椅子上坐下，抬眼见一女子袅娜的身影款款来到帘后，左右各有一女扶着，与他隔帘而坐，又垂下眼。“请王妃伸出手，待臣为您诊脉。”
  “有劳大人！”一只嫩白的手自微微撩开的珠帘和纱幔后探出来，轻放在他身前方桌上的织锦上，腕上的羊脂玉镯华光流动，和雪白莹润的肌肤仿佛就要融成一体，如此凝脂雪肤，不禁让人猜想帘后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绝代风华？紫衫丫鬟取来薄纱轻轻覆上玉腕，林德荣于是隔着薄纱，小心的搭上脉位。
  帘内的宗政无瑕在此时侧头看向正一手搭着她臂弯的侍女，当林德荣手搭上她的腕口时，她感觉一股气暖暖的透过肌肤自侍女手上流入她经脉，心内疑惑不已。这明丽可人的少女名叫花灵，是龙天澈今早才派来服侍的，眉眼间英气勃发，不似寻常侍女，感觉倒有两分书里提到的江湖女侠的风姿。此刻见她动作，更肯定此女并非弱女，心想，龙天澈不但自己身怀绝技，连身边的侍女都不平常。
  “王妃可以收回手了。”林德荣在帘外说道。
  她收回手，放下薄纱衣袖，同时花灵也收回扶着她臂弯的手。张临问：“林大人，王妃的情况如何？”
  “依照方才所说的症状，王妃的脉象浮紧，应是犯了风寒之症，待我开个方子，王妃每日服用，不出五天便可痊愈。”说着，林德荣提笔在处方笺上写下用药。
  张临一边看着他写，一边问：“两日后王妃不知可否陪太后到大相国寺还愿？”
  林德荣凝眉，略略思索，道：“王妃这些天不宜吹风，山风更是吹不得，大相国寺又在景山之上，依臣之见王妃还是取消此行为好，免得导致风寒加重而落下病根。”
  宗政无瑕顺势道：“多谢林大人提醒！”又对张临说：“有劳张公公向太后秉明因由，顺道为我向太后告个假。”
  张临恭声：“奴才省得，请王妃安心休养。”说时，见林德荣已写好了药方，递给一旁的紫衫丫鬟，顺便交待着煎药程序及方法，便又道：“太后娘娘有交代过，王妃的药方子，要用宫里上好的药材，请王妃恩准让奴才带药方回尚药局抓药。”
  宗政无瑕突然想起刘老太太的事，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劳公公带菊儿一起跑趟尚药局，免得公公还要再出宫一趟。”说完看下逸菊，后者点头会意。
  张临说：“是，王妃想得周到，那就请菊儿姑娘随奴才一同进宫。”
  这时，交待完事宜的林德荣起身，拱手道：“王妃若没有其他吩咐，请准臣先行回宫，少许还需给锦宁宫和锦秀宫主子请脉。”
  锦宁宫？不就是柳涵玉所在的宫院吗？“你说的锦宁宫主子可是柳昭仪？”向来不喜主动接近他人的宗政无瑕，不知为何总对月影湖畔那名眉带轻忧的温柔女子多了份关注。
  林德荣说：“是的！”
  “听说柳昭仪近来茶饭不思，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回王妃，现下天气炎热，宫里不少主子都患了阴暑，柳昭仪服过臣开的药，现已有所好转。”
  “那就好！”阴暑是夏天常见的病症，调养得当倒也不是大事，便说：“我这没什么事了。”
  “那臣就告退了！”林德荣再次躬身，也不待人引路便转身离去。
  张临忙道：“林大人在宫里向来如此，各宫的娘娘都知道他的脾性了，不过前阵子倒是差点得罪了这届新进的几位秀女。”
  “不碍事！”宗政无瑕说着，吩咐逸菊：“时候不早，菊儿你收拾一下随公公去尚药局拿药吧。”
  “恩！”逸菊应声从珠帘后走出来。
  张临也屈身道：“奴才告退！”
  待脚步声远去，确定房里再无闲杂人等，宗政无瑕才欣开珠帘，闷在帘内，早已香汗淋漓，她轻摇罗扇，借以驱走身上的燥热感。“天气真是热！”
  回头见花灵正缓缓卷起珠帘，问：“戏演完了，你不回去向王爷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