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赋

  宗政无瑕和柳涵玉在侍女的扶持下相偕回到圣驾跟前，数支彩色的翎毛恰巧从空中落下，轻轻飘落在两人的发髻上、罗裙下。虽然四座皆静，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两人身上。
  千仪宫上空的五彩鸾鸟盘旋了一阵，终于慢慢飞远，只留下婉转动听的清音，回荡在歌舞升平的千仪宫每处，也回荡在了每个人的心中。后史记载：隆康三年七月二十八，孝贤皇太后大寿之日，英王妃宗政氏与柳氏昭仪献艺于玉荷凤凰台，有五彩鸾鸟盘旋于上空，以为天显奇景乃祥瑞之兆，不料竟为金碧王朝带来了祸乱！
  站立于圣驾前，宗政无瑕和柳涵玉想互看了一眼，柳涵玉轻唤久久没有回神的龙天浩：“皇上？！”
  龙天浩敛去眼中的惊奇，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看着。未待他说什么，皇太后却在此时出声：“凤舞九天，百鸟朝凰，指的是柳昭仪和英王妃么？”她环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站在龙天浩身前、绝色出尘的两人身上。
  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龙凤、龙凤，本是一对，自古帝王被视为真龙天子，而凤凰便被视为是一国之母的象征，到了金碧皇朝，由于龙是国姓，更加深人们对“龙凤”一说的忌讳。方才琴起舞动，群鸟骤来，当琴静舞歇，鸾鸟渐远，在场的人看得分明，如今太后一语道出，众人免不了心情忐忑！如果当时凤台之上只有柳昭仪单独一人，倒还没有什么，然而台上还有另一个人——英王之妃！
  英王的身份，自龙天浩登基以来，一直就是个特殊且敏感的存在，若是“凤舞九天，百鸟朝凰”之语应验在英王妃身上，那事情就不简单了。
  龙天澈一脸无波的看着太后，隐在桌下的手却握成拳。柳涵玉直觉的看向宗政无瑕，后者则依旧是淡然自若的浅笑——
  太后身边的张临公公上前一步说：“太后，凤舞九天，百鸟朝凰，乃是天降祥瑞来恭贺太后大寿呢！”
  “是吗？”太后脸带微笑，说“哀家也是第一次目睹此百年难见的奇观！不过，这些鸟儿到底是为了谁而来，恐怕谁也弄不清楚了！”
  龙天浩环视众臣，笑容不减，说：“鸾鸟前来，是为祥瑞，既是为母后祝寿，也是庆贺我金碧王朝天下承平，当然，昭仪和王妃也功不可抹！有赏！”
  柳涵玉闻言柔婉一笑，不语；宗政无瑕却抬起头来，直视圣颜：“不知皇上觉得柳昭仪和无瑕该赏赐什么？”
  柳涵玉讶异地看向她，不知她为何有此一说，记忆中她应不是贪心物欲之人啊！龙天浩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问道：“美人和王妃，都想要什么赏赐？”
  直觉龙天浩并不是个不问是非的君主，宗政无瑕才大胆的说：“皇上！臣妾有个请求！”
  “说！”
  微微一笑，宗政无瑕问道：“臣妾想请问皇上，觉得柳昭仪的舞艺比起红绡姑娘如何？”
  龙天浩转向众臣：“还是让诸位爱卿来帮朕回答这个问题吧！”
  没想到最先回答的，却是从刚才一直冷眼旁观的南良国太子元誉：“红绡姑娘虽然舞艺精湛，无可挑剔，但贵国昭仪有英王妃的‘出尘之音’伴奏，无疑此次是贵国昭仪和王妃胜人一筹！”
  连他都这么说了，大臣们也没什么犹豫，都纷纷表示，柳昭仪的确胜了一筹，只有龙天澈和宗政元从头到尾默不作声。
  宗政无瑕听得周围的评语，笑了笑，问龙天浩：“皇上也和大人们一样是这么认为？”见龙天浩点头，才又说：“既然宫中有柳昭仪在，留红绡姑娘下来对皇上也只是锦上添花之举！而对于南良来说，红绡姑娘是妙音阁副阁主，主管音律，又深得南良百姓爱慕，是百姓推崇倍至的‘舞仙’，若是失了她，必定让许多人失望之至。臣妾斗胆想请求皇上，成人之美，让红绡随元誉太子回国！”
  柳涵玉讶然的望向她，终于明白她为何提出要赏赐了！
  龙天浩没有为她的不合理要求生气，倒是好奇的问：“这当真是你想要的赏赐？”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是的！”
  龙天浩无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接着看向宗政元。他的女儿，真会给人出难题！
  只见宗政元脸色冷凝，瞪着宗政无瑕的目光有着隐忍的怒气。他缓缓起身，来到龙天浩跟前，清了清喉咙，道：“启禀皇上，方才皇上也说过了，红绡姑娘是去是留还需从长再议！本就是未知数！”
  龙天浩立即顺势说道：“太傅此言甚是，王妃可想其它赏赐？”
  宗政无瑕粲然一笑。“臣妾没有其它想要的赏赐，只望皇上成他人之美！”
  “红绡姑娘此次来京，自是南良百姓所愿，王妃何出此言？”宗政元反问。
  南良太使大人也站起来，朝龙天浩揖礼，道：“南良与天朝交好二十五年，南良百姓与天朝已经亲如一家，红绡姑娘来使，正是我朝百姓众愿所归！”
  宗政无瑕扬眉笑道：“大人此言差矣，百姓自是众愿所归，然而常言道，宁拆十庙，不折一段姻缘，红绡姑娘已然心有所属。”说着转身向太后，“太后皇上菩萨心肠，还请允了臣妾冒然求赏！”
  龙天浩深深的看她一眼，环视在座众人，最后化为一笑：“王妃果然至情至性，红绡姑娘既心有所属，朕也想成人之美！”又转向元誉和使：“元誉太子，不知意下如何？”
  元誉拱手：“皇上宅心仁厚，小王岂有异议！”
  “谢皇上恩典！”宗政无瑕谢恩，不去看父亲难看的脸色，赶紧回到座位坐下，趁无人注意，她偷偷吐了吐舌，却不料俏皮的动作已然落入元誉眼中。
  龙天澈冷然看着她可爱的小动作，直到她在身旁坐定，仍不发一言。
  宗政无瑕故意挨近他几分，低声问：“王爷，妾身一曲，弹得可好？”
  他别开眼，不去看她惑人的娇颜。尽管窃笑不已，她仍假装不依地问道：“王爷怎么不说话？难道方才一曲还有哪里弹得不好？”
  “连皇上都夸你了，怎么会不好？”她是故意气他的！龙天澈顿悟方才的一切！
  “言不由衷！”她咕哝道。
  “嗯？”龙天澈扬眉，她这是在对他撒娇？她一直不都是淡淡地笑，淡淡地说话，举手投足间一切都是淡淡地，大方优雅的与他保持着距离吗？而如今，却有所不同了，虽不明白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态度，但不管如何，他仍然比较喜欢此刻的她。
  狐媚！打从踏进千仪宫以来就一直被忽视的容妃这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把宗政无瑕骂了个千百遍，更将手里的丝帕当作她的长发绞得死紧。
  接下来，中举士子以状元文少庭及探花王英为首，为太后送上了别出心裁的节目——以太后大寿为题即兴作画，并由在场的所有人自荐在画上题贺诗。士子们佳作连篇，妙语如珠，继天显奇观之后，将今天的寿宴推到了高潮！王孙大臣，后宫妃嫔，品茗、谈笑，一片太平盛世的欢乐景况。
  席间有人谈论着方才的奇景，柳应杰得意之色犹在，宗政元却绷着脸不言不语，让一群想趁此君臣同乐之机和宰相大人套近乎的大臣裹足不前！只是，谁也不会想到，今日的一曲慢舞，已经为日后的“松岭关之战”埋下了导火索。
  凤凰令曰：凤舞九天，百鸟朝凰！两名绝世佳人的一生，从此改写。
  
第二十六节 多事之秋（上）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夜风飒飒，英王府，南书房。龙天澈正执笔攒写奏折，却是久久未能下笔，萦绕心头，仍有挥之不去物事。
  肃穆立于案前的夜影忽而低声——“来了！”
  他抬手，示意勿动。
  灯火摇晃，忽尔白影推门而入，却是意外之人。
  “英王殿下！”元誉作揖，一身白衣，在背后的夜色衬托下，特别的显眼张扬。
  “本王所等，竞是元誉太子，着实意外！”龙天澈搁笔，抬手示意，“请坐！”
  “多谢殿下盛情！”虽是如此，元誉并未坐下，却道：“英王殿下夜深不在温柔乡，必然已知小王深夜拜访的目的！”
  龙天澈绕过书桌走向元誉。“太子只身前来，便如此笃定本王会给你解药！”
  “小王与殿下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南良与天朝素来交好，殿下不会这个忙也不帮吧？”元誉半开玩笑似的。
  “诚如太子言，但太子伤本王爱妃在先，劫侍女在后，这笔帐又如何算？”
  “在来天京的途中，小王麾下侍从不幸中了金蚕之毒危在旦夕，幸而在醉翁楼得知花灵姑娘身怀绝技，那夜闯王府实属情非得已，为此多有冒犯，小王愿当面向英王妃与花灵姑娘道歉”元誉此言，却是诚挚至极，与原先的随性大相径庭。
  不料，龙天澈道：“道歉？！敢伤我的人，先接下我一招！”说时，掌风已出。元誉空手接招，两人便就着南书房不大的空手过起招来。
  夜影抱剑静立，冷眼看着。
  招过三式，龙天澈倏地收招，笑道：“太子好功夫！”
  元誉也收起势，立于原处，下一刻，心口气血翻腾，一口腥血涌出口，滴落在地上精致的织绵上，他身形一晃，微笑：“多谢手下留情！”
  “该谢太子今夜来对了地方！”龙天澈回到书桌后坐下。
  “哦？”
  “若太子今夜去的是怜菊轩，本王便不是如此好相与！”
  “殿下与王妃，确实令人羡慕！”元誉说道，脑海浮现一张娇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