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赋

  “就依林兄言，届时我会派人接应！”
  两人达成共识，林德荣很快便告辞了，文绍庭维持着坐姿不变，不紧不慢的喝完了杯中酒，这才唤来小二结帐。
  隆康三年，五月初五。
  这一天是端午节，在金碧王朝又称浴兰节。民间习俗在五月五日以兰草蒸汤沐浴，带五彩长命索，佩荷包，喝雄黄酒以压邪。端午节这一日，贯穿皇城天京的洛河上有大型的龙舟竞渡，是时百姓蜂涌至洛河两岸观看龙舟赛，王公大臣也大都携眷而来。
  每年的龙舟竞渡，都有许许多多的王公大臣家的公子参加比赛，获胜龙舟上的全体成员都将获得由皇上御赐的奖品。在这之前的两年，由于为明和帝服丧而没有大兴此类活动，因而沉寂了三年的龙舟竞渡再度召开，等了许久的热血青年早就盼着这一天来大展身手了，就连老百姓也对久违的龙舟赛格外瞩目，一大清早便全涌到了洛河沿岸，摩拳擦掌等着开赛。
  大赛在辰时三刻开始，龙天浩在辰时二刻已经带着后宫众女一同前来观龙舟，令人咋舌的是，痴呆的宗政无瑕也在其中之列。
  此时，云倩小心扶着宗政无瑕随众人登上“临江楼”，周围人声鼎沸，她的心也紧张万分。
  原本，“那个人”计划是要等皇上和宫妃们都出来参观龙舟竞渡时帮宗政无瑕变装后悄悄混出宫，孰料皇上一时兴起竟把她也一起拉了来，生生打乱了计划。想起临出宫前，林德荣叫她见机行事，她定了定神，仔细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才想着，汪泉拂着拂尘走过来。“云倩姑姑，皇上让你赶紧带宗政小姐过去，龙舟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汪公公！”云倩依言牵着宗政无瑕过去，在龙天浩的右手边坐下，偷眼看了下坐在他左侧的涵贵妃，视线却不小心瞄到她边上的另一个人——柳皇后。见后者面色难看，她连忙垂下眼，着手为龙天浩和宗政无瑕前面的杯子添上雄黄酒。
  辰时三刻到，临江楼下鼓乐轰鸣，洛河水面十来艘窄长华美的龙舟造得惟妙惟肖仿若真龙，水手们已经在龙舟上各就各位！“咚！咚！咚！”三声沉沉的擂鼓声从江边传来，等待已久的人群开始骚动，吆喝声此起彼伏，带动了节日的欢乐气氛。
  因为皇上的到来，洛河边上最出名的酒楼“临江楼”早就被包了下来，闲杂人等自是不得随意进入。但和临江楼并排于洛河江边的，还有好几家酒楼，临江楼边上的天香楼，也是天京城内赫赫有名的一大酒楼，从装潢及气势上，完全不亚于临江楼。此时天香楼上，宾客满座，特别是二楼临江的雅座，坐的皆是京城里各有来头的达官显贵。
  “陛下，这边！”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引着一年轻男子来到天香楼临江的雅座，态度极是恭谨。
  在雅座附近的人听闻这一声“陛下”皆偷偷探头一看究竟。这一看，原来那名被称为“陛下”的年轻男子，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七八，皮肤黝黑，神态倨傲，异族服饰，众人纷纷猜测——难道是哪国的王驾临天香楼？只见他不发一言的在雅座落座，目光很快被外面的热闹吸引了去。外面实在是太热闹了，叫好声，打气声，锣声，鼓声，叫卖声，纷乱杂沓却让人为之振奋。很快，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江上业已开始的龙舟竞渡吸了过去。
  “哇，好热闹啊！第一次看到这么特别的船！”花灵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不管怎么跳，就是看不见江面上的情形。
  “人好多！”逸菊被挤得东倒西歪，好在有白彦琪在身后扶住了她。
  今天他们都易了容，白彦琪依旧是书生模样，只是把惯用的羽扇换成了折扇，再换了另一张脸而已；逸菊扮小姐，花灵还是丫环装束，一行四人穿梭着，渐渐靠近了临江楼。
  “就是这里了！”白彦琪以折扇击掌。
  “小姐真的就在楼上了吗？”逸菊踮着脚尖，目光在临江楼二楼窗口处搜巡着宗政无瑕的身影。
  “我的情报不会有错的！”挥了挥折扇，白彦琪就是有这种能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还保持着笑容可掬的能力！“姑娘们，快走吧，前面热闹着呢，难得遇上有名的龙舟赛，不看白不看！”
  他身后二名小女子交换一个眼色，默默跟了过去。
  “加油！加油！”岸边的热血青年大声吆喝着为各自支持的龙舟打气，龙舟上的水手们划桨划得更加卖力。
  而端坐在楼上观看的人也纷纷起身贴着临江的回栏探头出来看，甚至有些王孙公子也不顾形象的大声吆喝着。龙天浩也从座位上起身，拉着宗政无瑕站在落地窗边纵观全场，江上的龙舟犹如五彩蛟龙你追我赶。
  柳涵玉坐着没动，目光落在龙天浩拉着宗政无瑕的手上，苦涩却滑入心底。
  “觉得很难受吧？我想你已经能体会到本宫的心情了！”柳涵月挨近她身边，压低了声音说。
  “姐姐，我很抱歉！”千言万语，柳涵玉只能说出这一句。
  “抱歉？一年多来，被打入冷宫，冷落凄凉，这是一句抱歉能偿还得了吗？”柳涵月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气势却咄咄逼人。
  柳涵玉绞紧了手帕，“姐姐，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姐姐争高低，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是命运把我们安排到了一起，这一切是我们逃了逃不开的定数！”
  “命？”柳涵月不能为然的吡笑，“我柳涵月从来不相信命运，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有人来抢属于我的东西，我拼死也要夺回来！”
  “姐姐……”本欲说什么的柳涵玉，却在看见柳涵月沉郁的脸色后吞回肚里，转而说道：“姐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柳家现在已经不比当年了！”
  “你是在嘲笑我娘家已经家道中落，比不上你们家了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劝姐姐不要惹恼了皇上！”
  “你就是这个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正在嘲笑我？我告诉你，我现在还是皇后，你只不过是个贵妃，而且是失宠了的贵妃！同样没有了宠爱，我要治你并不难！”柳涵月警告意味浓厚的轻笑一声。
  龙天浩回过头来，放开了握着宗政无瑕的手，向柳涵玉这边伸手说。“涵涵，你过来看，朕还不知道原来赵卿今天也参加了比赛！”
  “是，皇上！”他的笑容让柳涵玉心漏跳了一拍，点了点头，她起身对柳涵月说，“姐姐，失陪了！”
  柳涵月冷眼看着她行近龙天浩，把手放入他的手心，被他牵握着并排站于窗下。她咬紧了唇，倔强的不准自己显出弱态！耳边听着隔壁楼上传来的大喊声：“赵将军，加油！赵将军！加油！”她在心里坚定的告诉自己，她是皇后，是皇上的原配，她不能也不会输给任何人！即使是绝世美人如柳涵玉和宗政无瑕也不能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宗政无瑕呆滞的视线走马观花的自水花飞溅的江面到岸边接踵擦肩的群众一路扫过，对于周遭的人声沸腾，锣鼓轰鸣置若未闻。龙天浩细细观她表情的变化，近来他发现，虽然她仍是不认得周遭所有人，但几乎不再对着他说胡话，也很少认错他了，而是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呆愣，不言不语。
  天上的骄阳越来越灸，江上的竞争越来越烈，岸边的人越来越热血沸腾。眼看今天最激动人心的夺标时刻就要来临，呐喊声响彻云宵，几乎都欲把锣鼓声盖了过去。
  锦标就在临江楼前的江面正中的小船上插着，红色的绶带迎风飞扬，首先到达的龙舟上派出一名主力跃上小船夺标，紧跟而至的龙舟上也飞掠出一人抢标。
  “赵将军加油！赵将军加油！赵将军加油！”岸边群众激动的挥动着手臂！
  锣鼓声越来越大，气氛沸腾到了最高点，突然江边爆开了一阵欢呼。“赢了赢了，赵将军夺标了！赵将军夺标了！”
  “好！好！好！”临江楼上的龙天浩连连拍手称好，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对此类活动就已经非常热心，看见赵子奕夺魁让他开怀不已。“哈哈哈！赵卿果然是人中之龙！”
  “皇上，请皇上前往花台，为今日的优胜者颁发奖品！”礼部一官员上前来禀告。
  “前面领路！”
  “遵旨！”礼部官员转身在前面引路。
  “涵涵，你和瑕儿在这等会，朕去去就来！”难得心情非常好，龙天浩笑着拍了拍柳涵玉的手，而后跟着礼部官员下楼去。
  云倩看着江面江岸的人们在欢呼，表面低眉顺首，但心里却暗自留意周围攻，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混乱！
  没错，“那个人”策划的一场刺杀很快就要来了，明为刺杀暗为制造混乱，然后将主子趁乱从人群中逃离！
  突然，一个灰色人影自窗外串入临江楼来，紧紧抓住宗政无瑕的手猛的往后扯，将她拦腰扛起，人跟着凌空飞跃出临江的窗户。守在二楼的太监立即反应过来，奔至窗口伸手想抓回她已经来不及，眼看着那灰衣人挟持着她没入人潮中。
  “来人，有刺客，快护驾！”太监们大声呼叫，守在二楼的侍卫闻声涌上二楼来。因此时禁宫侍卫长王长龄和大内总管汪泉都随龙天浩去花台颁奖，临江楼上的侍卫和太监们可谓群龙无首。
  “刺客把宗政小姐抓到下楼去了，传令把江岸通通围住！不能放走任何可疑人士！”柳涵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显得有些茫然的侍卫下令。
  “是！”侍卫们得令，又一窝蜂涌下楼。
  “站住，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