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赋

龙天浩低吟，看向宗政无瑕，又把目光转回柳涵玉身上，“涵涵也舍不得她离开吗？”
  这一声久违的轻唤，柳涵玉听得一震，强撑一笑道：“虽然臣妾与宗政小姐相交不深，但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二字重如山！”
  龙天浩点头说道：“难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皇上是来找宗政小姐谈心的，臣妾先行告退！”她说完又是一礼，转身退出内殿。见她出殿，龙天浩也立即追了出去。“涵涵，朕有话与你说！”
  两人前脚一出宫门，云倩后脚便借口遣开浣儿和绿袖，步入内殿，关上殿门悄悄拿出“那个人”让林德荣送来的蓝色太监服为宗政无瑕换上。
  此时，广宁宫外，林德荣隐身在桃林里，目送龙天浩追柳涵玉出了宫门往上林苑而去，确定短时间不会再回头后，这才转身走进广宁宫。
  夜，又降临人间。紫禁城内华灯初上，宫禁时分将至，所有驻宫外的臣工禁卫杂役人等纷纷在酉时初刻离宫，太医院除了当值的王太医外其余太医也都收拾药箱出了太医院。
  “哎，小顺子，怎么林大人的药箱还在？宫禁时间马上就到了！”王太医问在一边整理医书的内侍小顺子。
  “林大人下午到长宁宫给太后娘娘看诊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他倒懂得借机献媚！太后娘娘是失眠症又不是心悸症，没必要时时守着！”王太医听罢在案前喃喃低语。
  小顺子没有听清他低喃什么，索性就当没听见，搬着几本医书准备放到藏书阁去。才到门口，就见迟迟未回的林德荣带着一清弱的小太监往太医院走来。面对这位皇宫里人人巴结的大红人，他连忙堆起满脸笑。“林大人回来了？奴才已经帮您把药箱整理好了！”
  “劳烦陈公公了！”原来小顺子全名陈顺，进宫二年资历不算深，宫里人都叫他小顺子。
  就冲这声陈公公，小顺子一直对林德荣印象很好。宫里人个个都是攀高踩低之辈，只有这位林太医从不看轻地位卑微之人，即使大家说林太医对上位的娘娘们阿谀诌媚，但谁不想往高处走？能爬上去的就算本事！“林大人太客气了，这是奴才份内的事！”小顺子笑着迎上林德荣，眼角余光瞥到他身后的清瘦小太监。“这位是？”
  林德荣微微一笑说道：“长宁宫里的公公！太后让他出宫办点事，刚好同路！陈公公这是要去藏书阁？”
  耳听宫禁第一声钟声已经响起，小顺子忙道：“是啊！林大人您忙，奴才先去把书放好！”
  回头见小顺子走进藏书阁，林德荣对身边的小太监说：“你先在这候着，我去取了药箱就走！”蓝衣小太监不点头也不摇头，静候站着一边。
  王太医从窗口望出去，见那小太监低垂着头，与平日里见到的长宁宫内侍完全不一样。“林大人，他是太后宫里的公公？”
  “是啊！王大人觉得此人有什么不妥吗？”林德荣故作诧异的扬眉。
  “不，没什么！只是他比较特别罢了！”
  “呵呵，王大人好眼力，林某倒是很少注意宫里的内侍，总觉得看着都长一个模样！”
  “那是，林大人可是宫里的大红人，眼光总是比较高的！”王太医明褒暗讽的笑道。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身上尚有要事，林德荣不再耽搁，说了声“宫门即将关闭，告辞”云云，便带着随身的手提药箱出了太医院，偕同那名蓝衣小太监一同行往宫门方向。
  王太医跟到太医院门口目送两人的身影陷入夜色中，脸上浮现疑惑不解。
  此时，远在广宁宫中的云倩心里忐忑万分。几次来到广宁宫门口徘徊，从宗政无瑕侨装跟着林德荣离开广宁宫后，她吊着的一颗心一刻也不敢放松，直至酉时三刻将才稍稍安下。
  她呼了几口气，定了定心，准备转身回屋，忽然窥见旁边桃花林间的几点灯火往这边移动，让她刚刚才放下的心骤然一紧。人很快行近了，借着灯火她看清了对面来人，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龙天浩与柳涵玉。
  连忙整理情绪跪迎拜见：“皇上万福，涵贵妃娘娘万福！”
  “免！”龙天浩让从人平身，便要越过他们往漱玉殿。柳涵玉看了垂首跪在地上的云倩一眼，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奇怪。“你是云倩吧？”
  “回娘娘，正是奴婢云倩！”云倩颤颤兢兢的回答，想不透他们因何离开了个把时辰又折返。
  突然，柳涵玉咦了一声，转身望往桃花林径间亮起的一串灯火，分明又是有人欲往广宁宫来。看来人的阵丈似乎还不是一般的宫嫔！原本要行向漱玉殿的龙天浩也因此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宫灯鱼贯迤逶而来，近了，便也看出了来人身份。龙天浩皱眉：“母后深夜来此做什么？”
  柳涵玉也是一阵疑惑。云倩看见舒太后已经到宫门前，心中更急了，趁龙天浩迎上舒太后时，她跪在地上悄悄拉了拉柳涵玉的裙裙，压低声音唤了声：“娘娘留步！”
  柳涵玉面露诧异，心下不解，却不动声色的迎上她悄悄递来的目光。
  云倩心内焦急万分，不知如何将事情继续隐瞒——数数时辰宗政无瑕此时就算顺利离宫也未走出多远，只要一被揭穿不用柱香时间就会被捉拿回来，到时后果不堪设想了！眼下只有拉住柳涵玉实情相告，希望她对主子的情谊是真心实意，那事情或有转机！可是众目睽睽，要如何是好？
  柳涵玉见她神色不自然，眼角频频往漱玉殿回望，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龙天浩迎上舒太后。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看见众人堵在门口，又见龙天浩和柳涵玉都在，当下便问：“怎么皇上与贵妃今儿没在含元殿，反倒到广宁宫来了？”
  “回太后，再过几日南阳公主就要和亲南良，臣妾本想过来看看，不料皇上也来了！”柳涵玉之所以改口，正是因为今日下午时分，朝廷下旨封宗政无瑕为南阳公主——百姓只知这位南阳公主是朝中臣工的千金，却没人知晓她便是昔日的英王妃。
  “哦！”舒太后目光来回在龙天浩和柳涵玉间探询，而后踏上宫门台阶，“哀家也看看那孩子去！就一起进去吧！”
  “太后！”云倩心里暗急，忙上前来，“回太后，主子方才已经睡下。每次服了林大人的药后一睡便是几个时辰吵也吵不醒，不如明儿个主子醒了让奴婢陪主子过长宁宫给太后请安？”
  “是吗？”太后瞟了她一眼，凤眸冷光乍现，看得一旁的柳涵玉也跟着心脏紧缩。
  “奴婢看着主子喝了药才伺候她睡下的，至今也未听见主子有醒来的迹象，奴婢不敢虚言！”好在云倩也不笨，早已经察言观色，按照“那个人”的交待，她走后若广宁宫中有异状立即撇清关系！
  太后听她一说眼中历色隐去，道：“也罢，哀家进去看看她就走，这孩子也折腾了几天了！”
  尽管心中不愿，云倩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躬身请道：“是，太后请随奴婢这边走！”
  柳涵玉看着云倩的一举一动，再观太后一脚已经跨过了门槛，暗捏紧了袖口，心想：不知宗政小姐怎么了。不想龙天浩却在此时开口说道：“母后身子欠佳就该在长宁宫中好好休息，瑕儿也染恙在身，太医时常提醒病人和病人时常接触对两方都不好，还请母后回宫歇息！”
  太后嘴角微微一抽，凤眸直视着越来越有九五之尊气势的儿子——虽然儿子成长她应该高兴的，但却不想见对她也是如此。“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后深知儿心，一定知道儿子的心意，请母后随儿臣回长宁宫！”
  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不看龙天浩，转身向云倩：“既然都来了，哀家不能白跑一趟，云倩，带路！”
  云倩犹豫的朝龙天浩的方向看去，故意立在原处不动！太后冷冷一笑，由张临扶着直接往漱玉殿。
  此时众宫人只见得龙天浩突然身形一晃，再定睛一看他已经来到太后面前，正好挡住了去路。“母后！身子不舒服就别勉强，儿子这就送你回去！”
  太后见此怒从中来，“浩儿，你要违逆母后？”
  龙天浩似是铁了心的挡在她身前纹丝未动，坚持道：“儿子是为了母后的身体着想！”
  “好啊！皇上是翅膀硬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哀家管不着了吗？”太后再也端不起平和的脸，怒形于色，“无论如何，哀家也绝不能让你继续荒唐下去了！不能让你毁了今日的一切！”
  这向来母慈子孝的两人，今夜终于因为宗政无瑕的事撕破了脸皮！
  柳涵玉顺水推舟上前来扶起太后：“太后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臣妾想皇上不是有意要顶撞您，不如让臣妾扶您回宫吧！”
  太后推开她的手，整理了一下情绪，很快便恢复了端庄的姿态，道：“好，好个一唱一和，看来这漱玉殿哀家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不过，哀家的眼还没有花，皇上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哀家正看着！张临，我们走！”说罢太后拂袖出了广宁宫门。
  太后走后，广宁宫门口只剩下吓得目瞪口呆的广宁宫二名宫女和随驾而来的两名太监，心有余悸的云倩和老神在在的汪泉，以及——相视无语的柳涵玉和龙天浩。
  “虽然臣妾至今不明今晚的一切，不过臣妾还是祝皇上能得偿心愿！”柳涵玉如是说道，又欲转身离去。
  这回龙天浩直接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