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赋

他望向赵夫人，“夫人，这次别拦我！”
  赵夫人触及他冷寂的眼中一抹悲怆，不由为之一怔：“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摇摇头，系起袍带便往外走。赵夫人一时不知如何阻拦，见他径自往后院门南向而去，猜他欲往兵营，她连忙唤了正打扫庭园的丫头。“小翠，去通知老爷，就说殿下要出门，夫人跟殿下去兵营了！”说罢也勿勿跟上他。
  龙天澈前脚才到营地，赵震天后脚便赶来。
  “殿下，怎么又不好好休息了……”还待说什么，却见赵夫人对自己挤眉弄眼，他不由皱眉问：“夫人，怎么了？”
  “殿下是要去找王妃！”赵夫人悄声道。
  “啊！”赵震天啊了一声，便欲找龙天澈开教，被赵夫人一把拉回，她使使眼色要他留意龙天澈的表情。
  “今早没发生什么事啊，照脚程，子云那小子晌午能回来了！”赵震天还是想不明白，一个晚上都等过去了，还差这一个半个时辰的吗？面对丈夫的一脸问号，赵夫人也摇摇头表示无解。
  正踌躇间，有飞马入营地，正是随赵子云出去的罗副将。
  “来了来了！这会殿下不用出去了！”赵夫人喜形于色，走近拍了拍龙天澈的肩。后者一个箭步奔向正下马来的罗副将，急问：“其它人呢？瑕儿在哪？”
  罗副将摇头，面色有点阴郁，闷声道：“属下不力，没能将人救回。”
  赵震天也问：“怎么回事，就你一个人回来？”
  “回国公，王妃中剑坠崖，赵将军还在黑墨崖寻她的尸首！”
  “尸首？尸首是什么意思？”龙天澈扯起罗副将的战甲低吼。
  “王妃她……被柳涵轩一剑穿胸……掉下悬崖，凶多吉少……”罗副将在他压迫的瞪视中断续的把话说完。
  “柳涵轩！”他咬牙。如果柳涵轩此刻站在面前，他定要教其血溅当场！末了，他松开罗副将。“带我去黑墨崖！”
  罗副将下意识的望向赵氏夫妇,迟疑了一瞬。
  龙天澈再说：“我不相信她会离开我，我要亲自去找！”说罢也不等罗副将，转身往兵营马厩，牵了马便驰出营地。
  “哎，孩子，等等我！你知道黑墨崖在哪里吗？”赵夫人二话不说，落下赵震天便追来马厩，牵出自己的战马跟在龙天澈后头出兵营。
  “我知道黑墨山！”小时曾随明和帝来过松岭，是以龙天澈并不陌生。
  罗副将在赵震天的示意下也飞马出来。“殿下，夫人，跟我来！”
  所谓黑墨崖，其实是罗副将临时喊起的名字，因宗政无瑕坠落的山崖正处于松岭山脉中的黑墨山上。
  赵震天留守松关，龙天澈，赵夫人，罗副将三人快马奔赴黑墨山，午后时分便和赵子云会合于断崖上。
  黑墨山崖地处凶险，林叶茂密，使得士兵们寻找起来非常不利，百名士兵加上龙天澈，花灵，夜影，赵子云，赵夫人，文绍庭和他的手下，元誉及他的斗笠侍卫全员出动搜山。直至黄昏时分日落之后，才在林荫闭月，怪石嶙峋的深涧下找到了柳涵轩染血的长剑和被撕成烂布的血衣，那痕迹像是野兽嘶咬所致，长剑和血衣的周围有依稀血迹却无大量血水流过的可能。
  见此，众人面面相觑，大致已经猜出怎么回事了，花灵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靠在面无表情的夜影胸前低泣。
  “是王妃的衣裳！”赵子云只勿勿看见宗政无瑕一眼，但他认得出，那烂布上的花纹依稀可辩，正是宗政无瑕坠崖时穿着的衣物，而那柄长剑上赫然有小字隶书“柳”，不是柳涵轩的佩剑还是谁的？
  龙天澈直奔过去，跪地抱起血衣，一只玉镯自破布中掉出，是他送给她众多贡品首饰之一，一般人不会有！
  他仰天长啸，眼泪不可抑止的落下。他不信，他用了半年时间把命从阎罗王手中要了回来，等到的却是她的噩耗，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早晨，她在梦里对他说“对不起，澈，我要食言了！”，原来，一切不是梦，是真实！
  老天，你为什么如此对我？我龙天澈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得到这样的惩罚？我不争，便连最爱的人也保不住吗？
  “殿下……”赵夫人心痛的看着他跪倒在荆棘地上，大喊过后面如死灰的抱着血衣。她湿了眼眶，扶着他的肩安慰：“孩子……别这样！”
  元誉冷冷的看着他跪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心中悲愤破口大骂：“龙天澈，你既然还活着，却让她在天京无依无靠痴癫终日，你既拥有了她全部的爱，却不能守护好她的人，现在她死了，你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做给谁看？！”
  龙天澈不理他，依然故我跪在荆棘上，不顾上面的横刺已经刺入血肉。
  他的不理，让元誉气不打一处来：“你根本不配拥有她！”
  然而不论他怎么发疯的咆哮，龙天澈就是没反应。许久之后，他抓起地上柳涵轩的血剑，一手仍抱着血衣玉镯，起身问赵子云：“柳涵轩在哪？”
  赵子云早有准备，使个眼色，便有士兵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柳涵轩出来。
  龙天澈面无表情的行至他身前。
  “你——你还活着！”柳涵轩活见鬼般大骇，死死瞪着站在跟前的男人，那表情怎么看都像从地狱回来索命的恶鬼修罗。“你，你别过来！我是奉了太后旨意，要怪……要怪你就怪她去！”
  “殿下……”赵夫人欲出声劝说，就见他扬手。
  手起，剑落，鲜血涌动，一瞬间的事，柳涵轩已经在自己的剑下死不瞑目。龙天澈握剑的手松开，抬脚将他的尸身连人带剑踹落深涧下的急流中，而后抱着血衣转身离开。
  连白子彦看见他一系列的动作都怔住了，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人还是他那个潇洒不羁的生死置交，更遑论在场的其它人了。
  元誉静静看着龙天澈孤绝的背影离去——这个男人在离去前看了他一眼，眼中已是死一般的沉寂。
  隆康三年，六月初二，英王废妃宗政无瑕于松岭黑墨崖坠崖身逝，芳龄十九岁。龙天澈斩杀国舅柳涵轩，囚宰相文绍庭于松岭关地下水牢。
  隆康三年，六月初三，龙天澈在松岭为妻立下衣冠冢，并于同日密书传岭南总兵孙特，焰火营萧擎，烈风营吴用，飞鹰营端木枫。
  隆康三年，六月十五，岭南兵变进一步加剧，由岭南扩散至整个湖广范围。原因起事而兵败于朝廷的江州刺史带领残部入岭南归孙特麾下。龙天澈于松岭关拜别赵氏夫妇，秘密启程回天京，欲于皇城会合三路皇军。
  
第六十四节 兵临城下（二）
  隆康三年，七月十五，英王龙天澈大军兵临天京城下，因乾元事变而脱离军中落草为寇的连战，卓不凡及英王府西院众人闻讯纷纷出山，三军包围皇城不发，城内禁军固守皇城作困兽之斗。
  天京，宫城，锦宁宫。
  又是一年桂白时节，柳涵玉于涵心殿前的桂花树下，感叹着时间易逝，世事无常。忆起离宫已经数月的宗政无瑕，不知她是否还好？
  她离开的那晚，龙天浩对她坦言秘密安排宗政无瑕出宫的一切，他问她：“在宫外找一处世外桃源，盖一座别苑给瑕儿养病，涵涵觉得可不可行？”
  她忍着心酸对他说：“只要皇上喜欢便好！”
  他又问：“涵涵应该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朕的打算吧？”
  她笑着面对他，半真半假说：“若皇上恩准在新苑落成时让臣妾与她为邻，臣妾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透露半点风声！”
  他却当场变了脸色。“涵涵是朕的贵妃，朕决计不会让你出宫！”
  她很想问：为什么她可以得到你的特别看待，而我却不能？最后终于没将话说出口，只能郁结于胸，闷闷终日。
  “娘娘，不好了！”柳若莲慌张的行来。
  “莲儿，什么事慌张？”她问。方才柳府管家求见，她不想待见，便遣了她去宫门外接见。此时她心想，柳若莲所说的事，也不过是些争权夺利或是家里纨绔子弟又惹下祸端。这些事，从当上贵妃以来已经不少见过，她只觉得无力无奈！
  “娘娘，是，管家来报丧，大公子……大公子死了！”柳若莲颤声道。
  闻言，柳涵玉心一紧窒，急问：“大公子，是哪位大公子？”
  “是，是国舅大公子！”
  “怎么会是他！”柳涵玉一听不是自己亲哥哥，面色微缓了些，问：“表哥因何……故去？”练武之人身强体壮，近人无听说有病灾，莫不是意外了！
  娘娘……“柳若莲压低了声音对主子说：”大公子是被太后派去追杀宗政小姐，结果被英王杀死的！”
  “被英王杀死？”她听得怔了，却不太敢相信，“英王已经死了，怎么会……这消息是谁传来的？”
  “是英王亲自派人去传话的！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向乾元殿的德公公打听了，好像英王殿下的大军已经昨日抵达天京城外，说是今早上已经将皇城团团包围了！”
  柳涵玉的心一突，扶着桂树杆勉强稳住身形，“表哥真的死了！太后为什么派他去杀她……那，宗政小姐呢？”
  “宗政小姐被公子杀了，所以英王一怒之下才打到天京要讨回公道！”
  “连她也……”她死了，英王却没死，又带兵打到京城来了！柳涵玉咬着下唇，下意识的便往宫外急步行去，“来人，摆驾御书房！”
  “娘娘，皇上方才去了永乐殿！”
  “那就去永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