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狐狸

29 离歌之尾山


我自然又被他手脚迅疾的捞上来,妥善安置在火麒麟背上。
    此回他倒是将我搂得很紧。
    我眼观鼻鼻观心,被他挤得憋在一处,大气都不敢出。挣脱不开他的爪子,只幽幽盯着他的衣袖瞧。看得出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一丝一线极尽折腾之能事,衣襟袖口都绣了十分精致的蛇纹。我记着阿爹曾讲过,这神仙界也有着神仙界的规矩。其实与凡世的道理大抵是相通的,比如阿君的青丘国内,真正能够堂而皇之在衣衫上绣上狐族图腾的,也只有族长一家。其他人若是胆敢在衣服上随便绣个图腾玩玩,那是要违了祖制的,是大不敬的罪名,大抵是活腻了才会这么干。
    同理可鉴,这厮衣衫上绣了烛龙族的图腾,我估摸着,他八成是轩辕国里的皇亲国戚。
    又联想起他方才时不时的飙出些彪悍的称谓,比如“寡人”、“妃子”、“男后”云云,我暗忖着,这名看起来甚不正经油腔滑调的青年,大抵是方才宴席上见着气势万钧的烛龙族族长骅登。
    能够博得烛龙族族长的青睐,我自然十分惶恐。抬眼将他略略瞧了瞧吗,我暗自猜测着,大抵这些坐到君上位置的神仙,背地里都有着那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要比旁人长得标致。
    阿君如此,连骅登也如此。果然人长得标致便吃得开混得好,这道理放眼神仙界也是一理通百理明的。
    这么在心中掂量一回,我心中自是清明了半澄,见他调转方向,将火麒麟驱得飞快,又甚好奇问他道,“我们此回是要去哪儿?”
    他看也没看我,径自道,“尾山。”
    我坐在火麒麟背上十分忧伤的想着,我又不晓得腾云驾雾,我敢不依吗?若然我在火麒麟背上跳上十回八回,他也会像之前一样把我捞回怀里,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体力吗。为难他也就罢了,我何苦为难自己一晚上净做自由落体运动呢,蹦极也需要体力呀。蹦上十次八次,那还死不死了,下回再蹦还有没有快感了?
    这么一想,我也只得老实的闭了嘴,任着火麒麟耀武扬威的在云间自如穿梭,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正所谓是风风火火闯九州。
    世间自古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说法,也有新潮的蝴蝶效应一说,指的是远在某个海域的一只蝴蝶轻轻扇动一回翅膀,便足以引起另一个地带的气流产生变化。是以我将此事在心内捋了捋,想要找出到底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错,顺藤摸瓜,才恍然觉着这么多事儿揪出来只得一个源头,那便是阿君命人给我制的衣裳。
    一套颜色怪异的衣裳生生将我从斐弥山带到了尾山,而今回首,我难免要仰天长啸一句,天道不公,不公至斯,再怅然的感叹一会,幽幽叹一回气。
    我在尾山上一共住了三个月整。
    骅登果然是名说话算话的神仙,他要我当他的妃子,我自然不肯。将将回到尾山,他便寻了一处僻静幽凉荒无人烟的地儿把我给关住了。
    在尾山过的第一个晚上,闲来无事,我在厢房里得了空,顺势的把这乱七八糟的念头理了理。
    我自小对情爱之事知之甚少,唯一爱慕过的也只狐狸阿君一人。虽说我对那烛龙族族长没有什么庞杂的念想,他此番劫我上山,我坐在厢房中冥思苦想,方回过味来。
    还好我并未对此事思虑过多,天大的事儿当被盖,头掉了碗大个疤,从来是我做人的宗旨。那一夜,少了姒姒在一旁唠叨,少了诗娘突如其来的惊吓,我发觉竟然比在斐弥上还安稳一些,自是睡得又香又沉。
    翌日起了个大早,我将将从床上爬起来,便鬼使神差对上黑压压的人群。
    其实说人群也不大妥当,后来我留神数了数,骅登一共派给我二十四名使唤丫鬟,里屋一打,外头一打,加上六名保镖,正好凑个整数。
    当时十二名丫鬟二十四只眼睛齐嗖嗖往我身上剐。我从未在起床之时见过那么黑压压的人群,顿时有些发愣,有些捉不着头脑。
    就在我怀疑自己将要变成面瘫的时候,站在最前面的一名丫鬟站出来福了福,依着礼数道,“君上命尔等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我估摸着这名岁数看起来较大的是名大丫鬟,还没反应过来,后头齐刷刷的十几个人也接着齐声呼喊,那个气魄,在我听来的声效是这般的:
    君上命尔等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上命尔等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命尔等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尔等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等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服侍小姐洗漱更衣。
    侍小姐洗漱更衣。
    小姐洗漱更衣。
    姐洗漱更衣。
    洗漱更衣。
    漱更衣。
    更衣。
    衣。
    (咳咳,童鞋们,这不是凑字数,这是最近正流行的回音体。这个声效不错吧?——BY 锦年)
    囧里个囧,我囧得风中凌乱如魔似幻,风化石化只差没火化,一摆手,把十几名丫鬟的盛情抛在脑后,自个胡乱梳洗了一通。
    用完早膳,好不容易在二十四只眼睛密集的视野里寻到个空子,我手捧半杯浓茶,见外头太阳不烈不灼,晒得正好,便寻思着出外溜达溜达,顺便晒晒久违的三寸日光。
    屋外流水汀汀,一汪碧水上头还冒着些许小荷,花苞似绽,景致尤佳。
    风和日丽,惠风和煦,我搬了一方梅花凳在屋外踩点,屁股还没坐热,便听见屋外拐弯处,有些个不同寻常的动静。
    我悄悄把梅花凳向一旁挪了挪,又把屁股挪了挪,伸长了耳朵窃窃听着。这嚼话根的不巧正是在我屋外当值的小丫鬟。因着年纪尚小,一聊到起劲的部分,便控制不住声量,于是他们的谈话内容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不消片刻,便错落有致的入了我的耳。
    我摇头叹气道,年轻人,果然还是需要时间的磨练,才能将八卦这永垂不朽的事业风风火火的传承下去的。
    相比起斐弥山上火热的八卦运动,尾山上的显然火候不够。我又悠悠叹了回。
    她们谈话的内容是这般的,起初还遮遮掩掩细声细气,其中一名身形瘦长的丫鬟掩着口,低声道,“浮扬,昨夜你可当值?你可知昨夜前殿里出了件大事?”
    另一个扼腕叹息道,“哎呀,都怪我一时大意与绿央姐姐换了班次,今儿个起身便听说昨夜毕方在前殿里闹了笑话。”
    那名身形瘦长的急忙点头称是,啐了口,半晌才道,“那只呆头鸟,说是什么从青丘上带来一块碧绿通透的玉石,在众仙家面前讲得似模似样,谁知宴席进行到最后,大伙儿问他拿出玉石来观赏,他却连一块石头也拿不出来,平白惹人笑话。这呆头鸟,此回闹的这个大乌龙,怕是又要到西山躲上千百年才舍得出来见人了。”
    另一名姑娘掩口笑了笑,两人聊得兴致正高,这头刚起了话头,那边又极力附和着,没一会儿又将话题引到旁的地方去。不外乎是昨夜有哪些九重天上的仙君来了,哪几个姿容优渥,哪几家的姑娘容貌清丽,哪几家又生得平平。
    其中又夹杂着某些门第的姑娘削尖了头想要博得她们君上的青睐云云的芝麻绿豆的八卦小事。
    我啜了口浓茶,掰开一个桔子,往嘴里扔了一瓣,细嚼慢咽之时,又听见其中一名似十分可惜的叹了句,“可惜昨夜斐弥山上的那位没有来,只派了身边的仙官过来好生客套了一番便回去了。”那名丫鬟脸红了红,又回味了一番,才道,“不过那名派来的仙使也长得清丽,长身玉立,白衣胜雪,风姿也是不差的。”
    另一名随之又道,“可惜我们只听说斐弥山君上的神采,却从未有过善缘可窥见一二。常听位高的仙君们将君上及狐族族长作个比较,有人说是君上生得俊朗一些,也有的说斐弥山上的那位貌美一些。”
    那名身形瘦长的想了想,沉吟道,“终归斐弥山上的那位我们无缘见上一面,但在我看来,君上那般天人之姿,在这六合四海之内,很难有人再出其右了。”
    我掩着嘴角吐出一颗桔子核,细细将她们口中的两名君上做了个比较,方觉这二人实则各有各的神采丰姿,谁也无法将谁攀比下去。
    待得将她们的八卦听个囫囵,我便寻思着挪回屋里纳凉。本以为她们聊了那么大半个时辰,应当心满意足的散去了,哪里想到我这头刚移了一寸,那头她们又讲开了。
    因着我也曾有过如她们一般懵懂无知、思维活跃的时期,对着她们这般浓烈的求知欲,端的是一幅理解的心态。
    她们果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话头一聊开,在某个过渡之后,她们又开始寻觅更加激荡人心的八卦了。
    空穴不来风,其中最大的一股风便是自我身上吹起的。
    我兴致悠悠的翘起了二郎腿,又将冷却的茶水烫了烫,悠闲自在的品起了自己的八卦。
    其中一个是这样说的,“昨夜又有人向族长进贡了十来个美人,你可晓得这屋内住的那位姑娘,是个什么来头?”
    我将团扇把脸挡了挡,又向旁挪了挪方寸。
    然而另一名丫鬟的回答让我差点自梅花凳上摔下来。
    她道,“你昨夜并没当值,并不知天生异象。昨夜不知怎的忽而刮起了大风,后来便有风声说是有妖人骑走了君上的火麒麟。你可知昨夜君上自宴席上消失了两盏茶时间,说是更衣,回来却连袍子也未换呢。后来生了毕方的事吧,君上不怒反笑,说今夜已然获得一份大礼,所以免了毕方的请罪。”
    那名身形瘦长的丫鬟沉吟一番,才声有怯怯道,“难怪昨夜幕空底下一片星火之气,原着是有人来盗取火麒麟,那人胆子也忒肥了去了,没被火麒麟烧死,也算万幸。”
    另一个却道,“我瞧着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谁知晓她是当真想来盗取火麒麟,还是想来盗取君上的心的……这正路行不通了,反其道而行之,另辟蹊径,在君上的坐骑上下一番苦功夫,不是正巧引发君上的注意了么?”
    那名身形稍胖的面红,羞涩道,“姐姐七窍玲珑心,浮扬自愧不如。”
    想必她们也谈得十分尽兴,在之后又将我的来龙去脉摆来摆去讲了讲,因着探听不出我的虚实,方才作罢。
    到最后那名身形瘦长的丫鬟自作聪明般下了这样的一个定论,“不过能够趋得动火麒麟的女子,亦是相当不简单。也不知君上此回是否当真动了真心,总而言之,对于这名身世离奇的女子,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是以她们的这场谈话已然说个七七八八,只差再客套几句,便可作神不知鬼不觉状各自回去当差了。
    原本不过想听听尾山上的八卦聊以解闷,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个评价,我心有惴惴。
    在旁服侍的大丫鬟已然变了脸,想必是训练有素,十分懂得审视夺度,不停在我身旁点头哈腰道,“这两名小仙当真吃饱了撑的,累姑娘动气了。姑娘待我上报君上,将她们好生惩治一番,日后在这屋子里也好立个规矩,教她们不敢动姑娘的主意,乱嚼那舌根去。”
    我自摆手,咳了声道,“这倒不必,左右不过是听了场八卦,既然她们想要离我敬而远之,我又嫌着屋子里人多累事,倒不如打发走几个,省得平白无故多操了心。”
    大丫鬟急忙点头称是,但又十分认真回了句,“姑娘要想打发她们走,这还得请示君上才能定夺。”
    是以我头一回决断便碰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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