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狐狸

34 离歌之婚礼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想的最多的一件事是,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个神仙成亲,应该是怎样个排场?
    世人皆以为我与烛龙族族长骅登成亲,乃是情投意合的大喜事。大丫鬟又在一旁有板有眼的说,四海八荒里的神仙,无论是住洞里的、在海里面溜达的、在树上蹦跶的,抑或是在田野间撒脚乱跑的,大致都分得了一张大红帖子。
    我想了想,那帖子上大抵也只是写了烛龙族族长大婚,类似三星在户,连理同枝之类的俗气喜庆话。
    总之,一条腿的毕方、两条腿的飞禽走兽、三条腿的四条腿的五条腿的……八条腿的蜈蚣一家,拢总都得到了消息,整个仙界妖界都沸腾起来了。
    是以这排场,是轰动得不能再轰动,在六合之内甚至引发了激烈的争议。连带《烛龙族族长情史考据》的前几册也疯印疯卖,街口的小书摊断货了好几回。
    我越听越觉得愁人,眼耳口鼻都没精打采的耷拉下来。
    大丫鬟还似真有其事的抚抚我的背,宽慰我道,“人们皆说,这些个新娘子出嫁前,拢总是要哭一回的。见今姑娘你没有娘家,这儿便算是你的娘家了。姑娘若是伤心了,且在这殿中好好的哭一回吧。”
    我装作伤感的样子搂着她的脖子呼天抢地的哀嚎一回,一边幽幽的想着,见今这个情况,应当如何是好。
    是以一夜未眠。第二日天还未亮便被丫鬟服侍着起床,顶着一双熊猫眼洗漱,大丫鬟见了低呼不已,又急忙拿来了热鸡蛋意欲敷上去。
    方打发她走,又来了一拨人,将我好生装扮一番。待得她们七手八脚的上完头,为我开脸画眉,涂脂搽粉,披上那件凤凰呈祥的新娘嫁衣,我这走过场的新娘子也算捞了个虚有其表的美名。
    乌龟精“好命婆婆”活了成千上万岁,六亲皆全,儿女满堂,是一名福星高照的妖精。她一边帮我挽着头,一边乐呵呵说着,“这闺女儿长得巧,长得妙,一看便是天生当王后的命。与君上可是天作之合呀,郎才女貌,人见人羡的好姻缘呀……哎,姑娘你帮我把那头的步摇拿一下……”
    我小眼神撇了撇,好心提醒她道,“婆婆,那不是步摇,那是发钗……”
    好命婆婆咦了声,“那发钗旁边的梳子给我递过来一下……”
    我委实无奈,叹道,“……婆婆,那是庆云冠好吧……”
    “姑娘……”
    “婆婆,你到底啥眼神呀~~o(>_
    日上三竿好命婆婆才终于大功告成,我只觉着整个头顶被折腾得摇摇欲坠,忽而有人向床畔洒了各式喜果、荔枝干、红绿豆及利是……
    此乃“安床”。
    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两只脚将将着地,便见大丫鬟喜滋滋抱着一个大胖小子进了殿,面上是粉雕玉砌的模样,看起来粉粉嫩嫩好似一个小肉团儿。
    大丫鬟向我解释说是人参果里头最壮实最讨人喜欢的小娃娃,专门采摘来床上玩耍,寓意添丁发财。
    我困极,摆了摆手便让她们把小娃娃抱上了床。
    众人都起身出去了,屋子里万籁俱寂,只有人参果偷吃喜果发出的吱吱声。
    那人参果娃娃果然十分淘气,吃完了喜果,又把瓜子壳撒得遍地都是,吃完了绿豆糕,肉呼呼的像莲藕节一般的小手呼啦一声抹在我裙摆上,见我盯着他瞧,他咪咪眼笑了笑,讨好般奶声奶气道,“他们都说,爹爹此回娶的姐姐,是四海八荒里最最漂亮的新娘子。”说完,又心满意足的腻歪在我腿上,满足叹了声,“又软又香,像奶黄包子。”
    我囧。没留意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调戏了,谁能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捏了捏他的小脸,拎起他的衣领抛到床角,拍了拍手,摇头摆手道了声,“见今的小家伙,看多了小人书,果然思想道德水平都不行么?和你们君上一个德性。”
    那人参果娃娃又呼啦一声扑到我脚边,摇了摇我的袖子,小胳膊小腿儿紧紧围住我的身子,一连问道,“奶黄包子,奶黄包子,你当真要与我爹爹成亲么?”
    我扶额,“你爹爹是谁?骅登?”
    眼前这名小娃娃他虽然是小,看起来似三五岁的孩童模样,但结成人参果的模样,化为人身,约莫也有几百年的功力了。这骅登当真风流呀,长得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孩子却都那么大了。
    娘嗳,这还没过门呢,直接成后娘了,惨兮兮的。
    我不禁叹了声,自古以来,这些长得俊俏好看的男子,除去那些断袖爱好者,像骅登这般正常的,在身后多几个拖油瓶,真不算个什么事,人姨太太照样娶进门,还让孩子来安床呢。
    我无奈望了望天,真可谓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亡啊,这世道,忒催人泪下了。
    那娃娃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我瞧,双眼看着愈加水汪汪了。
    他道,“我是爹爹种的树结出来的果子,他自然是我爹爹了。”
    我挥了挥袖子,将那番后娘的段子抛到脑后头,又十分好奇的问他,“方才那番如意奉承的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人参果娃娃抱住我的左手,又往我身上蹭,在我威逼利诱之下,才没好气的说,“好命婆婆……和爹爹……”
    我甚无语,时不时觑觑他,见他那副模样又可怜得紧,遂忍不住捏捏他的鼻子,问他道,“那你也是这般想的么?”
    他天真而活泼地点了点头,“以后娶媳妇,就要娶这个样子的。”
    见他那模样是乖巧得紧,嘴巴忒甜了,我自然心满意足的赏了他一块桂花糕。
    他咬了一口,舔舔嘴唇,作势又要腻歪到我身上来,面上笑得天真烂漫无暇,“像奶黄包子一般,又软又香的。”
    我身子一僵,作势又要丢开他。
    谁知这尾山上,个个皆是有法力的。他像是忽而念了个口诀,在我犹然未觉之际,白光在眼前一闪,全身居然无法动弹。
    我抬起眼,只那小家伙对我呵呵直笑,“你捉不着我,捉不着我。”又哼唧哼唧地哼起歌来,打趣我道,“奶黄包子,奶黄包子气鼓鼓,气鼓鼓的奶黄包子……”
    我内牛满面,委实无奈,只叹道,“你吃吧,你可劲儿吃吧……”嘴角抽了抽,低声道,“……噎不死你……”
    是以他又将床上的一众瓜果甜食扫荡了去,连一丝一毫都不留给我。
    因着被使了个定身咒,全身都无法动弹,我脸色自然没有多好看,只剩一双眼滴溜溜乱转。
    人参果娃娃扫荡完一众干果,眼巴巴将我瞧着,又抬眼看了眼天色,愁绪道,“哎,时辰快到了,好命婆婆说过了酉时就得走的……”
    我甚忧虑将他望着,见他要走,终究忍不住提醒他道,“你走归走,倒是把咒给我解了呀。”
    他转身,忒忧愁的看着我,轻手轻脚的走回来,将置放在一旁的盖头蒙在我头上。
    他拍拍小手,与我隔着盖头眼对眼铮铮对望着,“奶黄包子,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是你终究还是爹爹的新娘子……”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哎,这小家伙,也忒别扭忒愁人了。
    我自是留在殿中,垂眼盯着自己的脚丫子瞧。
    外头夜光正浓,树影珊珊晃动,不远处隐约传来阵阵如同天籁的靡靡仙乐。我坐在殿中,远远的似是宴席像要开了,有仙家缓缓入了席,几位仙君凑在一起说着八卦的事儿……场景应当与骅登生辰时一般无二……我听着听着,因着心里的不安感染着,竟觉着像是听了场哀乐。
    也不知阿君今夜会不会来。
    我懵了一懵,脑海里混混沌沌,动弹不得之际,像是模糊做了场梦。
    梦境是这般的,先是咿呀一声,有人开了门。我甚警觉,听着那脚步声愈来愈近,听得我汗毛直竖,只怕又是天外飞来的某只毕方鸟要将我衔到另一个国度去。
    那人越行越近,我眼睛垂着,只望见他一袭玄色的袍子连着一双深褐色云靴,上头滚了细细的金边,还纹着熟悉的图腾样式。
    我的心突突的猛跳着,跳到最后,几乎是要停顿了。
    那人迟疑片刻,像是怕惊醒我的梦境般,缓缓掀开了我的盖头,怔怔将我瞧了瞧,眸子里汹涌澎湃,渐渐暗沉下来。
    半晌没个动静。
    我吞了吞口水,与他眼睛对眼睛,眉毛对眉毛的对视着,其后又悲哀的笑了笑,自嘲道,这大抵又是我平白无事里做的一场梦罢。在梦里阿君蹑手蹑脚来到了床畔,将我的盖头挑起,见是我,面上僵了僵,用他那把扇子挑起我的下巴,将我镂入他的眸子里。
    即便是在梦里,也只得他一句似是而非的问话。
    他说,“某没猜错,是小猫?”
    我眼泪将将要掉下来,如若这是场梦,我怕也是要酸酸鼻头,在梦中数落他的不是的。而我却只是呆呆将他望着,好一会儿,才悠悠问他,“你……是阿君么?”
    我怔了一怔,尚且在思考这究竟是我自己胡乱诌出来的一场幻境,还是当真铁树开了花,我日思夜想的阿君如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在最后的关头,腾着云头,踏着月色,来拯救我这名失落的小猫。
    我尚且在思慎着,他却行前两步,嗖然搂住我的腰身。
    他的这行动太过□□猛,以至于我被定住的身子颤了颤,嗓子眼忽而冒出一股子奇异的感觉……竟像是有点儿发酸……
    他的身子有莫名的温度传递过来,是他身上原有的薄荷香气,和着外头淡淡的青草香。我咬了咬下唇,悲摧的想着,这原来并不是场梦。
    原来念叨着念叨着,梦境就足以成了真。
    我有些梗咽,鼻头酸了酸。
    他将我搂上一搂,我才发觉自己十分没面子的红了眼,竟像是要垂下泪来一般,这副小娘子的模样,也忒不争气了。
    他小心翼翼搂着我,在我头顶上幽幽叹了口气,声音颇有些沙哑,像是隔了很久远的空间传到我耳朵里,听得我有些动容。
    他缓缓地,低声唤,“小猫。”
    我将头埋在他胸前,不知应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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