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狐狸

64 流年之明争


“觉年?”我咕哝,“是什么东西,能吃的还是能穿的能用的?”
    那妇人眼中闪闪烁烁,最后甚颓败,竟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抬眼望了她夫君一眼,果然男人比较扛得住事,摇头叹息一回,喏喏道,“那是我娘子早逝舅妈的名讳。”
    厄。
    今日果然邪乎得很,我正扯着凌霄的衣领想走,那妇人又翻身上来,依偎在我身旁,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姒姒想问这位公子家在何处,唤甚名讳?”
    此刻我方得了个空,细致的打量那妇人一眼,就这么一眼,我甫觉着这夫妻两个来头不小。
    方才我只闻得酒气,没去注意到他们两人身上夹杂的凛冽的仙气,见今仔细琢磨,才晓得那股仙气大抵是被他们有意的遮盖住了。
    仙人来凡间,大多只为体验一把生活,不会想去破坏世人的良好秩序纯朴民风,若是一时不察,毁了凡人的命数,自身大抵也只能得个仙身尽毁,天道轮回之际,往往逃不过无妄之灾。因着如此,仙君们便常常在下凡遨游之时,锁住自己一身的仙气及法术,也得以避过那些天上老君散落在凡间的用以盘查的仙器。
    饶是如此,那俩人的仙气,仍旧若有似无的萦绕在身旁,瞧那男子玉树临风的模样,大概在九重天上,还是个一官半职的小仙。
    既是同道中人,我便自来熟的把那妇人的莽撞放过了,讪讪道,“青莲有眼不识泰山,也没甚机缘入得这位仙君的眼,厄,做得这位仙君的舅妈。”
    瞄了个咪的,青莪没来由给我起的这个带青字号的名字,我使起来,甚是顺口。
    那男子哑然,半晌才道,“仙友莫要得罪,我娘子本意并非如此。”
    我摇了摇头,“我才不是你们什么仙友咧。”
    我本来就不是个仙,只不过是甚简单一句话,却把那男子顶得够呛。一时之间,成了僵局。
    凌霄便在胶着的时候,好死不死搂住我,粘紧了,大抵是喝得昏头了,竟抱着我,腻腻呼呼喊一声,“娘亲。”
    声音不大不小,又把对面两个仙君吓得冷汗淋漓。
    我甚满意之,在他们两雪白的眼光下冷笑几声,笑呵呵道,“我家小儿不识规矩,仙君莫要笑话。”
    此刻倒轮到那男子客套了。
    我再转过头看看,那妇人已然呆若木鸡。
    只那男子,搂着她的肩,扼腕道,“我不说了嘛,他又怎会是你舅妈呢?”又低声道,“姒姒,你可瞧瞧,人家的孩儿都这般大了……”
    我也学着他颚首,拖着凌霄的衣领要走,一个回头,那名妇人狐媚的眸子望过来,里头全是空洞。
    幸福的人都有相似的幸福,不幸的人却各自有各自的不幸,这名仙君大抵也是个可怜人。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声,拉着凌霄一个腾空便上了祥云,打道回府了。
    灵鹫山上夜阑人静,大抵师父及一众师兄早就安置了。回到山上,凌霄已然酒醒了一半,我扒拉着凌霄,两个人依偎着往厢房里走。
    我一边走,还一边想着,待会回了厢房,应当煮一大碗浓茶,好好给这小子灌下去,免得他翌日起来头痛发作,闹得我片刻不安宁了。
    将将走到庭院里,凌霄晃了晃身子,停住了脚。
    这小子平日里喝的酒不多,今夜也不知是不是魔障了,我怕他要呕,忙不迭靠过去抚了抚他的背。
    他倒是利落,握住我的手腕,身子悄悄凑过来。
    四周静谧,夜光莹莹照耀在他面上,发出灼目耀眼的白光,他的五官长得拔擢,在月光下更加的剔透白净。
    我呆了呆。
    他看着我的眼里有些许疑惑,待得捧着我的脸辨别出我是谁,方低了身子,低低唤了句,“小妞。”
    “恩?”我眨眨眼,“你身子不舒服?想吐?”
    “我想……”他的眉眼恬淡,眼睛对着我的眼睛,认真道,“我想再亲你一次。”说完,身子又再度倾斜。
    他的眼闭着,睫毛将将要扫到我的眉心。
    我死命将他一推,他几近踉跄,我咬咬牙,又上前扶了一把,“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低声讪笑,靠在我身上,死命的在我脖子上蹭,“那我们回去厢房里亲好不好?”
    呃。他到底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啊?
    我忒无奈推了他一把,走了半会,我走不动了。
    眼前三四余步的地方,站着一个白色衣衫的人。那人负手在身后,身上幽幽散发的,可是戾气?
    夜深人静之时,怎会有人站在此处?我揉揉眼,招呼着自己再看清楚一点儿。
    待得看清眼前人是谁,我全身抖得像筛糠,哆嗦道了句,“师、师父。”
    师父转身,眸子极淡,在我及凌霄身上扫了扫,语气云淡风轻,“唔,小十四夜归回来了?”
    星光如此灿烂,在师父凛冽的冷光下,我却想起了十个大字“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若是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我和凌霄大抵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彼时凌霄仍腻乎在我身上,全身的重量压得我快喘不过来气,我将他的头拨过去一些,弱弱道,“师父真好闲情逸致啊,这么晚了还在此处赏月……呵呵呵呵。”
    师父嘴角弯起些弧度,“十四今日去哪儿游玩了,为师看看。七七还喝了酒?”眸光一闪而逝,“想必今日游玩得很是尽兴了。”
    我又摇头又点头,茫茫然道,“不尽兴不尽兴,呃,不是不是,师父,十四是说,很尽兴……”
    我头回出山游玩,便被师父捉了个正着,我容易吗我。
    师父的眸子划过我的脸,我心虚的看了看,却不知为何,在师父黯淡的眸光中,看出一些落寞来。
    这情形,怎么这么像,和情夫游玩回来,被相公捉奸在床人赃并获的情景呢?
    呸呸呸。
    师父怕是要失望了吧,山上的徒弟走的走,玩的玩,全都不务正业了去,这山上又靠着谁,把这一脉延续下去呢……
    在我浮想联翩之际,背后却猛然传来一股巧劲。也不知凌霄是不是清醒了,手劲巧妙的将我一带,站在了我前方。
    我本以为,本是我自作主张出的过错,现今师父要发火,要抓着一两个徒弟发作一番,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我甚知趣站在凌霄身后,哀怨叹着,凌霄啊,不怪乎我平时那么疼你,现今终于得了你的好处,我泪流满面。
    若是他当真因着如此被师父责罚,顶多我多往灶台那儿跑几趟,为他带带伙食便是。
    “师父。”凌霄的脚步还有些凌乱,口齿倒是比平时清晰不少。
    他把我往怀里带了带,说了一句让我石破天惊的话。
    他愤愤道,“师父不能和徒弟抢老婆。”
    我的脑里一片空白。
    师父也被凌霄一句话,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小妞,是我的。师父……”在我尚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凌霄又要开口,我甚眼明手快捂住了他的嘴,顺带着一个手刀,咔一声下去,利落干脆。
    凌霄身子软下去的间隙,尚睁睁眼,用不能理解的目光看了看我,目瞪口呆,下一刻,已经昏昏然倒在我肩上。
    我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些。
    师父的面色黑了黑。
    后背已是冷汗涔涔,我胡乱的摸了摸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来的汗珠子,唯唯诺诺道,“师父,七七师兄今夜喝醉酒说胡话,明日酒醒了,小十四再让他上师父那儿请罪去……”
    在师父强大的目光攻势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如呐蚊般,几不可闻。
    像是隔着几万万年般,师父才动了动口唇,淡漠道,“去吧。”
    我似是得了解身咒,扛着凌霄,呼哧呼哧便去了,一路上如芒刺在背,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到厢房,虎躯一震,便把凌霄奋力一抛,给抛上了床。
    凌霄哼哼一声,拉着我的衣袖,十分委屈道,“小妞,你就不能轻点么?”
    “哦?”我饶有兴致看着他,挑着他的下巴,恨不得把下巴捏碎,咬牙又切齿,“这会儿你倒是醒了?”
    凌霄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甚推搪道,“方才你在门口绊了一脚,我便醒了。”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
    “小妞。”凌霄直起身,嘻嘻笑看着我,复道,“我今夜很开心。”
    我又推了他一把,别了脸,耳根子又红了红,“你自然欢喜了,作弄了师父,又作弄了我。”
    我气不过,又朝他做了个鬼脸,在他身上捏了一把,“你很行嘛你,晓得怎么拿捏轻重,只一句话就把我和师父噎得说不出话来。快说,你有什么企图?嗯?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说一句,凌霄便呃一声,到最后,却是笑了,眉头都舒展开,笑容清澈,晃了我一眼。
    他摊开手,无辜道,“我不过说了心里想说的话。”
    “你心里想的便是怎样作弄我。”我恶狠狠道。
    他也不予置评,只怔怔看着我,而后,忽而道,“小妞。”
    我才不理他。
    见我不搭理他,他反而笑了笑,用貌似轻松的口吻道,“待我把娘亲找出来后,我们三个人,到无名山上住着,可好?”
    我愣了愣。着实不晓得他今夜打的是哪门子的算盘,居然还打得啪啪响。
    我作出一副说教的口吻,“难得师父待你待我这般好,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作为师父唯一的入室弟子,丝毫不想着为师父盘算,反而一心一意想着怎么出山……”
    “小妞。”凌霄把纤长的手指放在我唇上,“等我救出了娘亲,我们三个人,像今夜在河边吃栗子,看星星那般快活,一起生活,好不好?”
    我又怔了怔。不容置疑的是,他说话那极其认真的模样,他恳求的语气,他话语里那平和恬淡的小生活,对我有着极大极大的吸引力。
    我差点儿被蛊惑了,眯着眼,又看看他那貌似无害老少咸宜的俊逸容颜。不得不说,他甫出世时,我是抱着一颗认真的心,想要和他一同在无名山上做伴的。而在三百年寂寥的命数里,他是第一个在岸边陪我看星星的人。
    这代表什么,我不知道。
    我把薄被往凌霄头上一披,把他盖个严实,说了声你好好睡,便踉跄着出门去了。
    夜色如此好,而我心皎皎。我拂过夜色,打算往师父房中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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