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狐狸

65 流年之往事


我在师父厢房前来回走了十几圈,终于屁颠屁颠敲开了师父的房门。
    师父躺在竹塌上,微微阖眼,见是我来,斜着觑我一眼,默然不语。
    我默默把身子蹭过去,甚局促将他看着,沉吟半响,哈哈干笑两声与他道,“师父那么晚还出外赏月,定然是睡不着。小十四便想着,来同师父秉烛夜谈,替师父解解闷。”
    师父似还有些凉薄的睡意,靠在凉塌上,神色淡淡的,看着我,也不说话。
    师父的这么一望,叫我面上不小心生出些燥热来。我一步三低头的踉跄到师父跟前,靠在他玉枕边,把今日里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脑海里顺了顺,才抵着头,踟蹰道了声,“……有一些话,十四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师父眉目淡淡的,也不看我,只拿出他那把扇子,细细赏玩,又轻轻的摇了摇,扇出些清风来。
    我甚纳闷,彼时总以为师父是借着把玩扇子聊以解忧,却不晓得师父内心里真正愁绪的所在。我挠挠头,嗫嚅着,“徒弟今天去见九师兄了。”
    师父晃晃扇子,叹了叹,“小九?”
    我点头,“十四听说在一座荒山上寻到九师兄的气息,便想着去把九师兄给劝一劝,回来继续做师父的徒弟,大伙儿关了门还是和和睦睦亲亲近近的同门师兄弟。”
    师父斜斜撇我一眼,不紧不慢道,“唔,然后呢?”
    我抬头望了望天,也不敢讲在山上遇到师娘的事,只拣着要紧的部分,甚委屈将他看着,愁苦道,“被撵出来了。”
    师父抿了抿嘴,“唔,这个小九……”又甚怜爱摸摸我的头,“其实十四不去也无妨的。”
    我揉揉眼,半信半疑,弱弱问道,“师兄出山好几天了,师父就不想念九师兄么?”
    师父信手摇扇子,沉思半晌,复开口道,“这也是他的造化。”
    我晃了会神,忽而想起在十二师兄跟前道听途说来的一些八卦事儿,诸如九师兄是师父出外云游之时,在路上捡回来的。自小便被师父收在身侧,与师父感情笃深,师兄喜欢数字九,师父便给安了个九师兄的名讳,师父对九师兄的喜爱,在此可见一斑。
    但是现今,见得九师兄离山出走,师父却闭着眼硬着心肠不闻不问。那日大师兄不过在师父面前稍微提了提,师父左不过一句,“小九的事,便随他去。”
    我在心里嘀咕着,难不成师父当真是一位淡漠的神君,在感情这份事上,无论是师娘或者是徒弟,他都是一副云淡风轻,顺其自然的模样,那么当日,他把九师兄拣回山,悉心照料,又辅之以仙术,这又是为哪般呢?
    我摸不懂师父的心思,自然而然托着腮,装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来。
    师父伸手,轻抚我的鼻尖,又捏捏我的脸庞,“唔,小十四这副托腮望天的小样……”本是细细摇着扇,忽而啪的一声合上了,望着我,问道,“十四上山是为着什么?”
    我摸摸鼻子,老实巴交道,“和山上的师兄一道,在师父名下担一个徒弟的名声,认真修仙习道,日后也好报效师父的一份师徒情谊和知遇之恩。”
    师父唇边勾起来些弧度,看着我,眼里似笑非笑,“小十四倒会奉承。”
    我蹭蹭拍着小胸膛,拍得啪啪响,“十四所言,都是诚心。”
    师父一双眼瞟过来,挑眉,“诚心?”
    “诚心,十成十的诚心!”我凑过去,低低坏笑,“小十四这般说,师父高兴不高兴,开怀不开怀?”
    “嗯哼。”师父扬起眉,“十四说呢?”
    我愣了一愣,身体竟像过电一般。
    阿米豆腐,佛曾经曰过,□□,佛又曾经曰过,空即是色。我为着心里那一丝丝的惊喜,而莫名的惊诧,而后又陷入深沉的苦恼中。
    作为一名诚心诚意的徒弟,怎么可以因为师父的一方笑颜,而动了心思呢?我冷汗涔涔。
    师父自然不晓得我心里头打着的那些小九九,又娓娓道,“十四在这山上咋咋呼呼,顶着这张老少咸宜的皮相在山上四处蹦跶,勾搭某的徒弟,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模样,整天嘻嘻哈哈笑得没心没肺,但小九他与你不同。”
    师父说到“这张老少咸宜的皮相”的时候,还顿了顿,停下来摸摸我的脸。师父本是信手拈来的一个小动作,其实若是大师兄十二师兄乃至凌霄做起来,都十分自如,但是这个摸我脸的人一旦换成了师父……倒叫我有些吃不消来。
    我在心中默默的叹道,我是应当一个月不洗脸呢,还是一年不洗脸好?
    师父接着道,“小九从小就立志封神,在某遇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只小小的狐狸,毛发都长不全,资质平庸,看起来也无甚慧根。比起你,似乎还要差一些。但是彼时,他却懂得拼尽全力揪着某的衣裳,说要随着某拜师学艺。到现在某很记得,彼时他对某说的话。”
    师父顿了顿。
    “你九师兄说只需要给他五百年,他会在五百年内,当上小神给某看。”师父抬眼望了望我,眼里闪过一些笑意,“说若是当不上小神,就把全身的功夫废了,再把那零落的皮毛整出来,给某作皮裘裹脚去。”
    师父噙着嘴角,却不晓得为何他的眼里,忽而起了落寞。
    他微微颚首,道,“在这点上,他倒是有些像你。”
    我见师父说得高兴,便随着他的话风讨好着,“看起来,师父似乎……很喜欢小动物呢。”
    彼时我说得小心翼翼,也小心翼翼观察着师父面上的神色,此乃拍马屁的首要准则。
    然则也不晓得我此回拍的马屁是不是拍在马大腿上了,显然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师父的神色不喜反怒,看起来没多大变化,实则有些郁郁。
    师父本就高深莫测,此回他把高深莫测这四个大字实践得淋漓尽致,只看着我,淡淡道,“呃,某并不喜欢小动物。”
    我本来就不是小动物,而且自认为自己也没有福分从植物进化成动物,方才所说,只不过顺着师父的话风一拐,却没想到吃了瘪。
    我甚憋屈,又有些惶恐,急忙改口,怕一时说错,便腆着脸问,“师父不喜欢小动物,那又……”
    师父眉头微微一皱,却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烦心的事,因着他的出神,我不得不随着他忧愁一回。
    师父此回大抵是魔障了,眼见得前面那流光水榭一般的白月光,思绪仿佛去了很远。
    我也鲜少见到师父有过如此不同寻常的时候。
    他叹了叹,本是唏嘘,说出来却是一如平常的语气。
    他一双眸子彷如夜光暗淡,沉静半晌,方道,“某很久前,曾经养过一只宠物小猫。”
    夜凉如水,师父的嗓音醇厚好听,但听到我耳里,却让人莫名起了一些难过颓唐之意。现在想来,我估摸着,那只小猫大约已经不在世上了。
    遇上此等让人伤心难过的事,我也只能低着头,沉声当一回闷葫芦。
    师父的眼光似流转到很久远,大抵连他也难以置信,一向冷静自持如他,也会有这样沉厚的感情,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在流年的岁月中沉淀下来,发觉自己对于曾经圈养过的一只宠物小猫,还有一颗想念的心。
    ╮(╯▽╰)╭
    师父如是说道,“彼时还是几万万年以前,六合未分,混沌甫开,那时九重天也不似现在这般由天君统管,秩序井然。在世的神祗少,神仙们和妖精们天天在一处比武为乐,斗得不可开交,局面紊乱,那时许多的神祗和妖孽便在大大小小的战役斗殴中泯灭了,连气息都不大寻得到。某第一次见到小猫的时候,它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血迹斑斑,背脊骨都被打得弯曲,大抵伤得重,对人的防备心也甚重,轻易不让人接近。某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奄奄一息,只眼珠子还晓得滴溜溜的转……某心软便扔了些食物给它,过几日它竟晓得寻到某的庭院来。某赶它,也不走,日复一日趴在某的窗台边,陪着某砚墨习字,有时还贪玩,偷偷在墨宝中玩耍,弄得一脸漆黑如墨。若是某闭关修行,它便在外头不吃不喝的候着……”
    我讶然且唏嘘,原来师父也有着这些不为人知的往事,诸如圈养了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猫,又诸如,在万万年前,六合混沌,天地虚无的时候,师父也是需要修行的。
    师父顿了顿,总结,“那是某唯一养的一只宠物了。”
    我听着听着,却突然对师父生出些景仰来。诸如师父这般道兴高远、存活在世上这般久的神仙,哪个家里头不是圈养着一些叫得出名头的宠物坐骑,在九重天上比较闻名遐迩的有二郎神杨戬,他就养了一头凶神恶煞的哮天犬,放眼六合三界,也有诸如下午来山中做客的烛龙族族长和他那拉风的坐骑火麒麟。
    但是我的师父,他活了那般久,(咳咳,锦年在心里默默的说,老头子一个了)却只圈养了一只毛色不见得鲜亮,体魄不见得健壮,仙道不见得精湛,甚至体型也不见得庞大的小猫做宠物。
    我在心里默默的描绘出一个气势宏大的画面,假如师父圈养的那只宠物小猫仍旧在世的话,若是那么多位仙君闲着无聊,互相知照说今日不若拉着家里头的宠物出来行一趟宠物秀,大伙儿拉帮结派,顺带的也把宠物拉出来认识认识,二郎神杨戬拉出了他的哮天犬,骅登族长拉出了他的火麒麟,而我那苦命的师父,却只能扒拉出一只弱小的小猫……
    大抵也只有等着嫦娥仙子抱出她的那只玉兔,师父才能挽回几分面子来。
    这幅场景……想要多囧,便有多囧。
    我默默的泪奔了。T T
    事情说到这个段落,我若是不继续巴拉下去,倒有些对不住平常候着的八卦因子,因着此,我便大着胆,厚着脸皮问一句,“师父,后来的事呢?”
    我原本想着在师父这儿道听途说一回,往后在众师兄面前,也好卖个关子,再加油添醋一番,写一写《师父和他的宠物小猫不得不说的往事》,抑或是《师父圈养无家可归的小猫为哪般》,《身残志坚,师父为苦命小猫撑起一片天》,都很圆满。
    无奈天不遂人愿,师父抖了抖衣袖,看着我,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我怀着志得意满的眼光默默凝视着他,眼里有着小小的激励。
    师父屏息,阖眼,甚淡定说一句,“后来的事……没有了。“
    我在心里掀桌,瞄了个咪的,让你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瞄了个咪的欲言又止!
    然在面上,我仍旧要装做一副小心翼翼的面瘫模样,(事实上我已经面瘫了许久),想了许久,方柔声道,“小猫的事暂且不议,那九师兄的事呢?”
    彼时我总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却不晓得杞人忧天四个大字是怎么写的,而后,我渐渐懂了。杞人忧天,那便是…………
    杞人忧天。(这么写的。)
    OTZ
    师父敲了敲我的头,此时他又回复以往的神色了,淡淡道,“某就知道,小十四的推演之术学得不好。”
    我摸着头,惨兮兮的想着,推演之术?嘛玩意儿?推演啥?啊……难不成师父他竟然可以推算往后的事情……
    我心上咯噔一声,颤抖着声音,强忍着内心的冲动与激愤,“难不成,师父早已经推算出,九师兄的事情了?”
    师父沉默不语。
    我似遭天打雷劈。
    若是所有的事情师父都可以推算出来,那我活个啥,修行个啥。
    靠。
    我生无可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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