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开花的芦荟

自助餐厅可是流水席。
  荟荟望着她那张貌似客气，实则不卑不亢的脸，正想说话，东东抢在她前面开了口：“我们还有两个人，马上就到，对不起，再稍微等一下。”
  服务生无奈的刚想转身，荟荟叫住了她：“先上两个吧。”
  “姐。”东东叫了一声。
  “谁让你叫他们的，我饿了，我要先吃。”不需要理由，她就生气了。
  要来早该来了，除非是他不想来。他以为她会给他打电话吗？爱来不来，搞烦了她明天就回上海，只当来看弟弟。
  手里摆弄着筷子，她心里有点冒火，就听见东东在说：“来了。”他站了起来，“这里，若辉哥。”
  抬起眼她望向门口，季若辉和林珑走了过来，她只瞟了那个高大的男人一眼，然后就当他是透明的。林珑对着她就笑，她站起身，也对着林珑笑，两人对视着，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欣赏。
  林珑还是那么明媚，也还是那么爽朗，幸亏有她在，这顿饭吃的还算不沉闷。虽然气氛一直诡异，因为有两个人自始至终都装着不认识。季若辉坐在她对面，不时阴晴不定的看着她，荟荟直接无视他的目光，只当他不存在，径自对着林珑和旁边的弟弟说话。
  看着吃的差不多了，她站了起来：“我去买单。”是她叫的弟弟，理应由她买单。
  她走向不远处的付款柜台，圆圆脸的服务生跟了过来：“买单。”她说了句。
  “不是买过了吗？”圆脸服务生的眼睛也长的很圆。
  “啊？……谁买的？”她已经知道是谁，刚才他离开过餐桌一次。
  “你对面的那个帅……那个人买的。”服务生的目光瞟向季若辉，荟荟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他正望着这边，脸上有点恶作剧的神情。
  这个幼稚的男人！竟然看着她来买单，既不说一声，也不阻止她。
  她阴着脸回到餐桌。
  林珑见她回来，就站了起来：“我有事，要先走一步，荟荟，我们下次再聊。”她看向东东，“东东，要不要我带你回学校，我顺路。”东东高三，最忙的一年，正在住校。
  “噢，好。”东东巴不得这样，连忙站起来，“姐，若辉哥，我走了啊。”说着就跟在林珑的后面快快的出了餐厅。
  剩下的两人互相对望一眼，沉默，谁也不说话。
  一分钟以后，荟荟站了起来：“我回去了。”这是今天她对季若辉说的第一句话，说完就离开了餐桌。
  只是她忘了还要经过他的身边，她没走掉，因为手臂被坐着的男人牢牢的抓住了。
  “你回哪去？”手里紧握着那支手腕，他却仍不抬头。
  荟荟也不看他：“回旅馆，我是来出差的。”
  她和杨老板请假的时候，杨老板告诉她，她可以直接留在C市。Sky动画在C市的分公司已经启动了，所有的硬件准备工作，都由季氏集团一手包办了，现在只差配备员工。
  季若辉站了起来，看她一眼，拉着她向餐厅外走去。
  出门就是月光，水银似的泻了一地，餐厅门前的两盏灯笼也没夺了它的光辉。
  荟荟用力甩了两下手臂，摆脱了季若辉的五指掌，站在街边，她抬手招的士。
  季若辉伸手就把她举起的手腕拉了回来，荟荟又挣，只是这次挣不脱了。他拖着她，就像拖着个没重量的布娃娃，荟荟试图反抗，只是力量对比实在太悬殊，他在前面迈着大步，她在后面摇摆着被他带到了车前，拉开车门，季若辉就把她塞了进去。
  两人坐在车里，他盯着她。
  荟荟摸着被他捏痛的手腕，冷眼看他，嘴里说着：“谢谢，绿岛酒店，就在前面不远。”
  看季若辉不动，她又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去吧。”说着就要下车。
  季若辉一把按住她：“到了我的地盘，还由你说了算吗？” 说着就向她慢慢俯过身来。
  荟荟伸出双手抵住他胸：“我们俩不熟，你离我远点。”
  无奈他还是逼了过来，她使劲撑着，手臂先是直的，接着半弯，最后手背贴在了自己身上，他在她耳边低语：“这样了之后，可能就熟一点了。”
  说完温热的唇就烫烫的覆住了她。
  奉献
  车里，随着一个热吻的结束，一直别扭着的两个人总算和解了。
  季若辉搂着她的手臂还不舍得松开，低头看着荟荟有点羞涩的脸，眼里再不是先前的捉摸不定，而是一派肆意泛滥的爱。
  荟荟对住他熔岩般溅出火星的眼，也觉着自己的心柔成了一滩水，所有的迟疑，彷徨，都融在了他的眼里，唯有他，这个只要她的男人，在她此刻的眸中。她忽然就把脸贴向他，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做什么，就在季若辉的脸上印了个吻。
  她亲的很快，唇贴住他脸抿了一下，就迅速的撤了。
  季若辉的眼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荟荟第一次这样直白大胆的向他表达爱意，想都没想，他低头就擒住她嘴，一个凌乱灼热的令人窒息的吻，又被他送了出去。
  再次分开，两人都微微的喘气，六年多摸不到的相思，终于在这种敞开心怀的热烈中得到了某些释放。
  看着季若辉余情未了的眼，荟荟的脸悄悄的红了：“开车吧，送我回酒店。”
  季若辉舒心的一笑，一言不发的启动了轿车。
  绿岛酒店门前，车停了下来。
  荟荟下了车，季若辉跟着走了下来。她望着他：“明天再联系吧，我进去了。”
  季若辉盯着她：“你还要住这吗？”
  她怔一下：“我预定了三天，就要回上海的。”
  这次来C市，她是来确定心意的。现在心意已定，她要回去做些交接工作，再把母亲接过来。
  “老杨已经给我打过电话，说让你留在这里。你明天就去分公司上班，新招聘了一批动画学员，需要集中培训一下才能上岗，老杨说交给你负责，他过几天还要带几个人过来。”
  荟荟看着他，知道他在为她来他身边铺设道路，但这也太快了吧。
  “我还是要回去一趟，我妈还在上海。”
  “我明天就派人去接方姨过来，这样你们一家三口也可以团聚了。你不用回去了。”
  荟荟只能微微张着嘴，望着他说不出话。
  季若辉对着她努了下嘴：“看我干什么？还不快去退房，东西多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拿？”
  她摇了摇头。
  “我在这等你，你动作快点。”
  她不动，她还有疑问：“那我等会住哪里？”这个男人，他想把她拐到哪里去？
  季若辉扫她一眼，神情极其自然：“还能是哪里？你以前住过的地方，难道你不记得了？”
  “那个……公寓？”
  “要不然还能是哪里？你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他突然不耐烦起来，“你还不快点去退房！”
  十分钟以后，荟荟从酒店里走了出来。季若辉伸手接过她的背包，两人上了车，轿车一路向A大开去。
  荟荟望着窗外，马路变的有点陌生，这是A大门前的路吗？似乎变宽了，还是有很多的店铺，但没有一家是她熟悉的。六年，许多都改变了。
  校门也变了，除了A大那几个繁体大字依旧遒劲有力，它们在车窗外一闪而过。她依稀感觉到了心脏某一处有点心痛，那是她美好的青涩十八，她没有来的及描绘完整，或许，她该为当初的放弃有点悔恨。
  公寓的小区到了，这里倒是没有改变，两边还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四五月天，浓荫的绿叶穹顶似的铺满街道的天空，朗朗的月辉下，一派银色的生机盎然。
  轿车停在了公寓楼门前，季若辉扭过头来：“你先上去，我去停车。”
  荟荟坐着不动，只是望着他。
  他也看她。
  两人对视良久，季若辉才说：“钥匙带来了吗？”
  隔了半天，荟荟才“嗯”了一声。
  他忽然就顷过身来，紧紧的抱住了她。这一刻，心里顿时安逸，踏实，所有的怀疑，不确定，都在她轻轻的一声“嗯”里化为乌有。
  她还留着公寓的钥匙，这么长久，这么遥远，即使她没打算回他身边，她也没舍得扔了它。他忽然就感觉到了幸福，心里像是淌过一道暖流，仿佛二月里明媚的春光，淡淡的一点光芒，无声无息，却能融化所有的坚冰。他心里涌出欢喜，漫漫的没有止尽，他等了那么久远，历尽了那么多煎熬，终于今天，等到了她。
  她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一切都没变，还是她当初离开的样子。仔细再看，还是有些细微的差别，像是重新整修过一遍。窗帘，床单还是浅粉色，但明显是新的。连椅子上的座垫都换了，不变得只是款式，还有颜色。
  她终于找到了没有被替换的东西，在她的书桌上，她当年遗留下来的课本，还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笔筒旁。
  洗完澡，熄了灯，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不想睡。似乎睡，也是睡不着。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好，皎洁又明丽，一线银灰，从窗帘底下溢出，浅浅的落在地板上，像铺了一道柔软的纱。
  她坐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嘴角就悄悄弯起，抿出了一缕笑。
  门突然响了两声，她一下屏住气，不敢呼吸。
  门外传来声音：“荟荟，睡着了吗？”
  隔了几秒她才回答：“还没有。”
  “我睡不着。”门外的人说。
  她不作声。
  “我进来啦。”